第2章 南城大板巷

“桂枝三兩去皮,芍藥三兩,甘草二兩...”王太醫嘴裏念著藥方上的內容,神情振奮道,“好方,好方,好字,好字!”

王太醫讚歎一番又問道:“夫人,這方子從哪來的?”

王熙鳳將賈亮的事說了,又說了煮醋一事,再次得到王太醫的認可。

丫頭們立即操辦起來,屋子裏頓時蔓延著一股濃烈的醋味。

王太醫記住賈亮的名字後趕忙離開,宮裏還有貴人等候救治。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老太太喝了藥之後,問道:“那賈亮是怎麽回事?”

王熙鳳說到賈亮之時,言語間有些支吾,方才王太醫在這老太太不好問,她記得賈亮,是一個標致的後生晚輩,過年還給她拜年來著。

“老祖宗!”王熙鳳坐到老太太跟前,輕聲道,“亮哥兒走了,說是...改日再來拜見老祖宗答謝收留之恩!”

“走了?”老太太想起前些日子聽到的風言風語,臉色垮塌道,“畜生!都是親戚,怎麽就容不得人呢?”

畢竟是管過家的,老太太對府裏的勾當再清楚不過了。

隻不過,寧國府和榮國府畢竟同氣連枝,老太太交代賈珍回去好好管教賈蓉,這件事就這麽過去了。

回到寧國府,賈珍讓人找來賈蓉。

“畜生!”賈珍罵道,“那賈亮是怎麽回事?”

“爹爹!什麽怎麽回事?”賈蓉還不清楚內情,問道。

賈珍將賈府之中的事情簡略說了,繼續罵道:“整日裏就知道尋花問柳、走馬飛鷹,正事一點不幹。是該給你找個人來收收心,南城大板巷工部營繕郎秦業有一女甚好,該是你的良配,過幾日給你去提親!”

賈蓉神情一滯,暗道這事兒怎麽發了?他也不想想,以王熙鳳的本事,即便是不明著說,想要賣他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不過,賈蓉慶幸沒有受到懲處!

......

南城,大板巷。

各朝各代,距離皇城越是近的地方,房價越是高昂,此時的應天府也是如此。

賈亮囊中羞澀,隻能在南城一處尋了一個小院落租下來,此地距離應天府不遠,但往南邊走過顏料坊以及弓箭坊就是大名鼎鼎的秦淮河。

秦淮風月無邊,卻和大板巷沒有什麽瓜葛,住在這裏的人都不是有錢人家。

賈亮花了兩天時間將院落收拾妥當,準備一些薄禮去拜訪鄰居。

隔壁,和賈亮新家差不多規格的院落門前,賈亮提著禮物敲響了木門。

“扣扣扣!”

“來了來了!”一道中年女聲在門內響起,不久木門打開,露出一個身穿仆婦衣裳的中年婦人,婦人看見賈亮,訝異道,“小郎君找誰?”

“大嫂!”賈亮笑道,“我是隔壁新搬來的,想著遠親不如近鄰,過來拜望一下!”

“哎呀,小郎君這麽客氣!”中年婦人看見禮物,笑口一開,“快進來坐,小郎君貴姓?”

賈亮隨同婦人一起走進院內,來到陳設簡單的廳堂之中,鼻端聞到些許藥味。

“我姓賈名亮。”賈亮坐下,接過婦人遞上來的熱茶,“敢問大嫂,主家貴姓?家中可是有人生病?”

婦人臉上立即愁雲慘淡,道:“我家老爺姓秦,是工部營繕郎。不瞞小郎君,府裏小姐和少爺都病了,老爺聽說太醫院王太醫治好了不少這種棘手的風寒,去請人去了。”

說著,婦人的臉上露出肉痛的神色,又道:“可要花不少銀子呢...”

姓秦?還是工部營繕郎...該不會是秦業吧?

賈亮心裏一個激靈,心道這也太巧了,自己莫不是搬家搬到了秦可卿的隔壁?不然沒有這麽巧合,又是姓秦又是工部營繕郎的。

“既然主人不在,那麽我先告辭了!”賈亮起身要走,想想又道,“大嫂,我懂一些醫術,這有一個偏方,你弄一些醋來在小姐和公子房裏燒煮,會有些作用,如若那太醫的方子不管用的話,大嫂再來尋我!”

初次見麵,即便知道這裏可能是秦可卿的家,賈亮也不方便多待,不過他確定最近一段時間京城流行的病疫確實是流感。

出於醫生的本能,賈亮提醒婦人,信不信就是人家自己的事情了。

婦人何氏一直將賈亮送出門,看到賈亮進了隔壁的院子才回來。

賈亮給何氏留下的印象不錯,談吐得體,熱情大方。

何氏覺得,左右不過是一些醋罷了,花不了幾個錢,於是照著賈亮說的準備了兩個小爐子和一些醋。

賈亮猜的沒錯,這裏就是秦業的府邸,秦可卿的家。

秦業雖然是一個官,但為官清廉沒有太多的積蓄,隻能在大板巷置辦了產業安家立命,他沒得後才去養生堂抱養秦可卿,直到五十歲的年紀才有兒子秦鍾。

這一次,女兒兒子一起得病,可把秦業急壞了。

秦業花費不少的銀兩給兒子女兒看病,卻一直不得好,那日聽得同僚們說太醫院的王太醫妙手回春,治好了不少這種流行的病疫,他這才東挪西湊出一筆診金出來去請人。

而這個王太醫正是去賈府給老太太看病的那位,他治好病人的藥方正是來自於賈亮。

王太醫的醫德不錯,並不是隻給皇親國戚高官王侯看病,今日王太醫不忙,他見秦業來了三次請他於是隨同秦業一起出診。

馬車來到大板巷秦府門前,小廝上前開門。

“王太醫請!”秦業伸手道。

“秦大人客氣了!”王太醫客氣一聲道。

二人一同走進院裏,何氏迎上來道:“老爺回來了!”

治病要緊,一行人話不多說,隨同何氏一起來到一處廂房之中。

廂房之內,兩個丫頭正在小爐子前忙活,另一邊的香榻上躺著一個年方二八、臉色紅潤的佳人。

“瑞珠、寶珠,你們在做什麽?”秦業聞著鼻端的酸味,問道。

“是何嬤嬤讓我們燒醋的!”瑞珠和寶珠起身,嚇得小臉發白。

“胡鬧!”秦業嗬斥何氏道,“都什麽時候了,誰讓你這麽做的?”

何氏不敢隱瞞,立即將賈亮到訪一五一十的說了。

秦業越發不高興了,這些時日為了一雙二女的病,他可是操碎了心:“多少郎中都瞧不好的病,他一個少年郎君能夠有何作為?還不趕緊將這些都撤了!”

寶珠、瑞珠惴惴不安,立即著手去搬爐子。

“且慢!”王太醫忽然出手阻攔道,“敢問大嫂,那小郎君姓甚名誰?”

“他說他叫賈亮!”

“原來是他,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王太醫莞爾,神情很是高興。

那日,他從賈府之中出來,用得來的方子救治不少的人,還給宮中貴人治好了病,得到了老皇帝的獎賞,名聲大漲。

後來他仔細琢磨這看似簡單實則不簡單的藥方,越琢磨越覺得妙,恨不得見一見寫下這藥方的醫者,好好的聊一聊,隻是找不到人。

高門大閥之中又不方便打聽,王太醫隻得作罷,沒曾想在這碰到了。

王太醫診脈罷了,笑道:“秦大人,你有如此佳鄰何必舍近求遠來找老夫呢?令媛這病並不重,服用兩副藥即可痊愈。”

秦業心下稍安,當即拿出一封銀子出來:“讓王太醫費心了。”

王太醫卻不接,道:“先去給小公子看看,這診金倒是不必了,老夫還要謝謝秦大人,秦大人待會隨老夫一起去見見這位小郎君,你的診金給他吧,對了,這爐子就不必撤掉,按照小郎君說的做,對病人有好處!”

秦業愕然,什麽時候來的鄰居,居然讓大名鼎鼎的王太醫也要上門拜訪?

帶著一腦門的疑惑,秦業隨同王太醫給秦鍾把脈完畢,再一同去隔壁拜訪賈亮。

卻說賈亮拜訪完左鄰右舍回到屋裏,伏案疾書默寫他知道的一些醫書,都是這一方紅樓世界所沒有的寶貝。

寫了半日,王太醫和秦業來訪。

三人一見麵,道明來意之後,兩個醫生之間的職業病發作了,聊起來醫術,這一說就沒完沒了,直到掌燈時分。

秦業急不可耐,家裏還有兩位病人呢,於是出言打斷道:“王太醫,亮哥兒,小女和犬子的病...”

王太醫扶額,自責道:“怪我怪我,聊起來沒完沒了,還是亮哥兒醫道見解獨特,那些外科的東西我都沒有聽過,一時間耽誤了。”

“王太醫謬讚了!”賈亮謙虛一番,他和王太醫聊了半天,發現這個王太醫不像現在一些人那樣敝帚自珍,說起醫術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在各個年代,教會徒弟餓死師傅的想法都存在,能夠將自己吃飯的本事拿出來說給同行聽的人,確實是少數。

“非也,不是我誇讚!”王太醫誠懇道,“亮哥兒對醫道的見解確實不凡,令師乃是奇人啊,可惜不能一見。秦大人不必擔心,有亮哥兒在此不礙事,明日讓亮哥兒去府上給令媛他們看病開藥即可。”

賈亮和王太醫的交流之間,穿插了一些後世的醫學知識,將王太醫震驚得不小,這才得到這位京城名醫的肯定,為賈亮日後積累名聲。

不過,賈亮實在是太年輕了,不過是十幾歲,這和那些名醫動不動就白發皓首完全不一樣,所以秦業有點信不過。

“他?”秦業惴惴道,“王太醫,亮哥兒行嗎?”

在他看來,你人都來了,何不將藥方開了算了?

王太醫將秦業的表情看在眼裏,笑道:“秦大人無需擔憂,亮哥兒不行的話我更加不行了。須知,亮哥兒出自賈府,賈府老太太的病就是他給看好的,而且,老夫慚愧啊,最近一段時日給京城貴人們瞧這流行病疫,用的就是亮哥兒的方子。”

敞亮!

就王太醫這番話,收獲了賈亮的好感。

秦業再無疑慮,於是賈亮給秦可卿和秦鍾看病這件事就這麽定下來。

王太醫明言,改日要在秦淮河上設宴,請一些同僚一起款待賈亮,再一同交流交流。

翌日。

連日的陰雨飄散,太陽冒頭出來,將賈亮院落裏麵幾株桃樹灑滿金黃,讓那幼小的花苞惹人憐愛。

賈亮身穿一身白色綢布長袍,打扮有點騷包,不過原主的這身衣裳穿在身上確實好看,有了這身行頭,賈亮要去隔壁,給秦可卿看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