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哈嘍,馬澤法克
“約翰遜船長,請您相信,這與我無關,事實上,我是站在您這一邊的,可威廉閣下的意誌,誰也不能違抗,不論是你,還是我。”年輕的商務專員亞倫用略顯浪**的倫敦腔對約翰遜船長說道。
約翰遜則是明顯怒了:“現在我人手不夠,就連那五個該死的中國狗我都留著用,難道還要我再殺死二十多個水手嗎?這艘船,會因此無法抵達中國的。”
“我很無奈,船長,這是威廉閣下的命令,我們隻能聽他的。”亞倫攤開手,聳聳肩。
這次亞倫去旗艦倫敦號上回來,帶來的消息就是殺死東方號上所有的華人水手,這讓被人手不夠而困擾的約翰遜船長很是不滿。約翰遜還要談條件,亞倫立刻說道:“船長,為了貿易的成功,必須全部殺死,連那個‘高’也要殺死。”
這二人在爭論的時候,卻是不知道,在他們腳下,為二人獻上全部忠誠的狗腿子高賈已經嚇的癱軟,差點大小便失禁。
“這狗雜種是失心瘋了麽?”陳六子眼見高賈手足無措,冷笑低語。
李肇基卻是起身,走到了高賈麵前,眯眼看著高賈,高賈一拳砸來,被李肇基抓住了手腕。李肇基低聲用英語道:“靠著奴役自己同胞,在紅毛鬼子那裏謀求榮華富貴的你,淪落到和我們一個結局,真是老天開眼。”
“你.......你也........。”高賈眼睛瞪大,不敢相信李肇基也聽懂了亞倫和約翰遜的談話。
李肇基嗬嗬一笑,拍了拍高賈的肩膀:“想活命,和我們合作。”
二人一直是用英語交談,陳六子等摸不著頭腦,在吃完幹澀難咽的飯,被拉去推絞盤的時候。陳六子問:“李兄弟,你和那雜碎嘰裏呱啦說什麽呢?”
李肇基說:“諸位兄弟,不用費心找什麽鐵釘利器了,高賈那個雜碎會給我們送刀斧的。”
五個人不解,李肇基招呼眾人幹活,用了半個小時,就排光了底艙的汙水,高賈失魂落魄的把五個人趕回了底艙。在底艙門關上的時候,李肇基對高賈說:“時間可不多了,你可要想清楚。”
高賈早已沒了白日間的囂張,整張臉都扭曲著,關上了底艙門。
傍晚的最後一波忙碌結束了,進入晚上,東方號陷入了沉寂之中,隻有少量夜班水手在水手長的指揮下,沿著大體方向航行,為了維護船隊聯絡,負責燈火的位置被安排上了經驗最豐富的水手。
好容易沉寂下來,陳六子等立刻圍到李肇基身邊,問這問那。李肇基索性直言:“六子,為什麽高賈聽得懂紅毛鬼子說話?”
“這雜碎五年前就在馬六甲港上過紅毛鬼子的船........。”陳六子解釋說。
劉明德也湊過來說道:“我懷疑,我們叔侄三個人落難,就是他弄的。”
在六年前,英國葛廷聯合會組織了一支船隊前來大明貿易,因為指揮官叫威德爾,所以船隊以此命名。
崇禎九年的六月,威德爾船隊三艘船抵達中國廣州,要與大明進行貿易,雙方衝突起來,威德爾一度率領英國水手占領虎門炮台,之後英國人賠款,灰溜溜的離開了,按照陳六子所說,高賈就曾在威德爾船隊擔任過水手,因此學會英語。
隻不過,這一次高賈沒有表現自己會英語,因為他另有所圖,在北大年離開後,威廉船隊靠港廣南會安,按照劉明德的猜測,高賈偷聽了約翰遜船長藏金幣的位置,偷了他的金幣,卻因故沒有下船,反而誣陷劉明德叔侄三人盜竊,被沒收了財物,沒找到金幣,扔進了底艙。
但這一切都隻是懷疑,李肇基要把自己聽到的消息告知這些同生共死的夥伴時,底艙門被敲響了,傳來了高賈的聲音。
“記住,一切聽我的安排,不論發生什麽,不要插話。”李肇基仔細叮囑了陳六子等人,來到了底艙門。
李肇基不等高賈問話,直接說道:“高賈,你想死想活?”
“我當然想活。”高賈脫口而出,生怕自己氣勢弱了,為人拿捏,又說:“可我未必會死!”
“別人不知道,難道你不知道五年前在珠江口,威德爾船隊與大明朝廷發生了什麽嗎?這群英格蘭商人是來求貿易的,不敢招惹大明官府。你想,咱們船上任何一個人跑了,告到官府,說紅毛夷虐待,朝廷會放過紅毛夷嗎?”李肇基問道。
高賈當然知道朝廷的德性,他參與過威德爾船隊,按照大明官府的德性,真有人去告,大明朝廷未必會與威廉船隊衝突,但借機敲詐是肯定的。
威德爾派人去廣州貿易,總共攜帶了兩萬兩千雙柱銀元的采購款,其中一萬銀元的款子被作為了賄款,僅僅一個總兵陳謙就吞了六千,即便如此,也被廣東官府騙了。
“你說,你們準備怎麽辦?”高賈咬牙問道,他已經走投無路了,這裏是南中國海,四周連一片陸地都沒有,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李肇基說:“我們準備破開武器艙,占了火藥庫,當一回海盜,直接奪了這艘東方號。你若想活命,就幫我們一把,給我們弄些工具,不想活命算了,大家一起玩完。”
“那你怎麽保證,事成之後不會害我。”高賈知道自己的處境,不僅底艙裏這五個人,就連北大年上船來的華人水手都與他有仇,如果東方號被這些人控製,自己也未必得活。
李肇基正色說道:“我以我的人格發誓,若你提供幫助,但凡成功,不論是陳六子還是劉明德叔侄,都不能殺你,若我不能保你性命,我李肇基必造天打五雷轟。”
高賈聞言,愣在原地,他現在是進退兩難,不配合被英國人殺掉,配合,可能會被自己虐待過的人殺掉。哪怕自己去通風報訊,也活不下來。
東方號的武器艙位於船艉樓附近的位置,船艉樓是一艘船上最為安全和穩妥的地方,船長、商務專員以及船上的所有尊貴身份的人都會住在這裏,而船上總是會有很多武器,但火器都是由船長保管在武器艙內,艙室位於船長房間的下麵,門會上鎖,隻有船長才能打開。
而船艉樓與船體是隔開的,這一切的設計都是為了保證這艘船在船長的掌控之下。
十七世紀,水手絕對是最艱苦的職業之一,忍受著遠航的寂寞和惡劣的生存環境,尤其是東西方貿易,往往一個來回,就會有四分之一的水手死去。隻有最為窮苦的人,才會去當水手。
比如荷蘭東印地公司就招募德意誌地區的人擔任水手,而靠欺騙和綁架等手段獲得水手也是司空見慣的事。英國船長就喜歡在酒館裏拿錢請人喝酒,把一群人喝的酩酊大醉,然後將之捆到船上,再醒來的時候,已經身在大洋了。
又是一天的早上,約翰遜船長的房間被人粗暴的敲響了,他惡狠狠的低吼一聲,摘下掛在牆上的刀和皮鞭,心想一定要讓這兩樣東西發揮一下威力,就看看是哪個倒黴蛋敢挑戰船長的權威。
然而,當他推開門發現商務專員亞倫、大副、水手長、航海長等一大批人都站在門外,全都是這艘船上的話事人。
“發生了什麽?”約翰遜收起暴怒,他知道,肯定是發生什麽大事了,不然他們不會一起來。
“武器艙裏有異響,約翰遜船長,我們要確定您的安全。”亞倫說道,還探頭往裏麵看了一眼。
武器艙的艙室門就在船長的私人房間裏,他們以為約翰遜出了什麽問題,才一起趕來,但卻看到約翰遜的房間除了雜亂,沒有什麽特殊的。約翰遜怒道:“我怎麽沒有聽到,武器艙好好的。”
他一邊說,一邊走進房間,把那實木的茶幾一把推開,露出了還上鎖的艙門,眾人稍稍安心下來。
“是誰說武器艙出了問題!”約翰遜冷著臉看眾人。
“是他!”亞倫指了指一個青年,這是船上實習的年輕人,也住在船艉樓。
那青年連忙說:“我明明聽到裏麵有人說話,還有搬運東西的聲音。”
“我就在上麵,為什麽沒有聽到?”約翰遜怒道。
“那是因為你睡的像是一頭死豬,還他媽的打呼嚕。”一個沉悶的聲音從地下傳來,正是武器艙的艙門處發出的,那艙門被人敲打了幾下,鎖頭都動了。
約翰遜一聽是英語,想當然的認為是某個來自英國的船員要做什麽事,或許是水手嘩變,而他對這種事很有經驗,直接打開了艙門鎖,拉開艙門,那裏露出了一張東方的麵容,他的臉上滿是髒汙,卻顯的牙齒很白,臉上帶著真誠的笑容。
艙門一打開,這個東方人就為約翰遜送上了家鄉味十足的問候:“哈嘍,馬澤法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