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
“居然是紅姊介紹過來的,少見。”
一個中年男子,半書生半農夫的樣子,與那些文弱書生有很大差距。
他看著封筒裏麵信劄,然後又將信劄塞進封筒裏,放進一個小書箱裏,看著鄭暄妍說道:
“樓下的圖書房正好缺一個書管,你可去那做做幾天。”
鄭暄妍就這樣懵懵懂懂成為一個書館,也就類似於大清照磨所裏的照磨,專門管理卷宗之類的。
不過好在,工作輕鬆,很多時間可以讀書。
此時,她下到樓下,前往隔壁的書館。
書館是兩個騎樓銜接而成,中間的牆被打空,一樓二樓都是書櫃,書架之類的,靠近窗戶都是桌凳,不少人都在看書,居然還有幾個姑娘也在用功,有點刷新認知。
一個書管走了過來,就領著她閱覽一遍書館。
“此地藏書雖然不多,不過你都要了解一下,要是有人找書,你也好答出一二…
還有,書不能外借,若是有人想把書帶走,就要提醒一下他…
要是有些人看完書,放在桌子上。隻能有勞自己了,將書放回書架,並整理好,這裏可分很多種類,記住,別放錯,不然很難找到…
對了,偶爾要注意一下,有些人可喜歡將書撕一頁帶回去,或是喧嘩,你都要去製止。”
書管細心地介紹道,之後就不知道跑到那個地方去了,看樣子應該在偷懶。
鄭暄妍多少有些羞澀,完全就是一副新手樣子,雖然別人說得詳細,但操作起來,還是有些手足無措。
最後便是讓自己寬一下心,隨意地走走逛逛,大概將名目記了一下。
大部分都是農工事,文學,政治,中醫,語言類,曆史,世界概況。
而且她還發現許多書架都是空著的,書館看起來大,但書不多,不過可以和儒學大家的藏書比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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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之後。
“大姑娘,你知道《營造法式》在哪裏嗎?”一個臉上沾滿黑灰的男子問道。
身上也是各種黑灰,應該是工坊內的工匠,四肢發達,雙臂讓人看起來孔武有力。
不過鄭暄妍還是非常熟練的,指了一下大概位置,然後道:“那個寫著農工事架子,最後那個架子,大概在右邊第四格位置,你去看看。”
然後拿出一個小冊子,拿出鉛塹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這也是鄭暄妍的工作之一,登記人名,以後欠什麽書也好追查。
“鄭明洪。”男子說完就離開了,前往她所指的地方。
鄭暄妍登記完之後,繼續拿出一本《廣東福建浙江農村考察報告》,津津有味地讀了起來。
第一頁就寫著‘沒有調查,沒有發言權’,在翻到後麵,上麵密密麻麻的小字。
‘福州一地,宗族地主擁有土地將近四成土地,小地主,以及富農土豪劣紳,約為二成,官僚家族也有二成,剩下為中農,赤農土地…
但階層數量成分,赤農占總地區的七成,中農也有兩成,地主和富農隻有一成…
其中赤農總兩成既無生產工具,又無土地,完全失去生活依據,不得不外出當兵,打長工,或是當乞丐或是土匪。’
‘杭州府為商賈地主,官僚地主,滿人圈地地主,宗族地主占七成,剩餘皆為富農與中農,但工坊數量大,經濟富裕,一省內多大邦,赤農有許多做工機會,社會相對穩定。’
鄭暄妍可是非常好奇,鄭軒做這些考察幹什麽?
就連知縣,知府都沒有如此詳細。
他們隻要拉攏地主,宗族長,什麽事情都搞定。剩下都是交給手下差役去辦就可以了,能收多少是多少,那管人的死活。
鄭暄妍沒管那麽多,而是繼續地讀了下去。
然後看到了一個分析最為有趣。
‘大清男子要受三個係統統治,一國一縣的大清係統(政權);宗祠,支祠以及家長的家族係統支配(族權);各路神仙鬼怪係統(神權)…
導致嚴重的剝削,赤農人數不斷攀升,多地出現民變苗頭…
女子則多了一個,接受男子支配(夫權),四係統剝削,致使女性地位的低下…
引發一個更為嚴重的後果,男女比例嚴重失衡,蘇州,嘉興等地,男女比例130:100。
北京更為誇張,四九城內男女比例高達200:100(明清史料數據)…
百姓的彩禮不斷飆升,出現富人妻妾成群,窮人膝下無妻無子的現象…
溺女嬰現象頗為流行,單單廣東潮州府一地,每日就有上百個女嬰被投入江中,成為魚類口腹之食,官府勸誡也無效…
宗族村子更是嚴重,沉塘,家法打死女子,溺女嬰現象成為常態。’
鄭暄妍到現在隻有一句話,那就是震驚。
她直接將書合上,大口吸了一口氣,白皙的手掌按住胸口,平緩一下心情。
這現實讓她有些受不了,她知道城內很多乞丐,販夫走卒,但也不知道竟然還有這麽恐怖的事情。
而且讓她回想起,城外村子曾經有個婦人被人丟進了竹籠裏,裏麵加上石頭,丟進池塘中。
岸上可是圍滿了村民,都好奇看著,看著婦人在水底掙紮。
想要吸氣,卻吸入的都是塘水,鼻子還不斷冒泡,頭發像水鬼一樣飄**。而她四肢不斷拉扯,但被捆得結結實實,任她如何用力,都掙脫不了,最後在絕望中死去。
村民們仿佛看著菜市有人殺頭一般,順便弄一點血饅頭。
眼神隻有好奇,沒有一絲憐憫,似乎弄的不是自家人,就與自家沒有多大關係。
此事成為鄭暄妍的童年陰影,甚至噩夢連連。
頓時看著這本書的表情都變了。
鄭暄妍內心百味雜陳,最後隻能把書放回位置上。
隨後她又打開另一本書,名為《先哲思想》,開頭第一句話就是:
‘人的正確思想是從哪裏來的?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嗎?不是。是自己頭腦裏固有的嗎?不是。人的正確思想,隻能從社會實踐中來,隻能從生產、鬥爭和科學實驗這三項實踐中來——先哲。’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聲音出現在她身後。
“你也在看這本書呀,這是好東西,讓人茅塞頓開,這是鄭大人編撰的,裏麵想法奇特,我們都覺得這些都是鄭大人學問,可他不承認。”那名會長下來了,然後說道。
接著他將一個令狀拿給了鄭暄妍。
“趙會長,這是?”鄭暄妍疑惑問道。
“農會的調令,他們那裏缺人,最近有許多大陸百姓被帶了過來,又是開新村,又是開土地…
農會顧不過來,隻能在這裏找人,你是紅姊介紹過來,應該很有能力,我看這是鍛煉你了,很好的機會,大概一個月就能回來,收拾一下就過去報到吧。”
趙會長說完,正想離開,又扭頭看了鄭暄妍以及手上的書,“此書你可以借幾天,一起帶過去吧。”
然後就離開了。
鄭暄妍拿著那調令,一臉的疑惑,怎麽事情就這樣被定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