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兄弟睨於牆

暮色昏昏沉沉壓了下來，黑甲騎兵們的箭矢鋒利無比，在幽暗昏惑之中格外刺目，麵容越是模糊，越是給人冷酷與神秘之感。

在黑沉沉的夜間，上百支火把擁簇著馬車在街道上緩步慢行。

大晚上的，可不能驚擾著別人。扶蘇下令讓馬車慢行。

“噠噠噠——”

馬蹄敲打著石板路麵，天上一輪孤月緩緩自東升起，遠處忽的傳來幾聲犬吠。

現下已經過了辰時，鹹陽城已經進入了宵禁，街麵上除了巡邏的列隊，再就是這排成一長列的黑甲衛兵。

處在隊伍中間的華蓋轀輬車為黑甲騎兵團團圍住，馭手更是雙目炯炯，借著微弱月光與火把的光亮，小心翼翼的驅趕著馬。

扶蘇盤腿坐在車內，靜靜盯著身側銅製高台上的燭火，一手托腮，上眼皮給下眼皮一拳，下眼皮給上眼皮一腳。

姬豪本來很是振奮，但是看到公子這困頓不堪的模樣，先是不敢出聲，而後越看越覺得自己迷糊了起來。

漸漸的，漸漸的，便感覺眼前越來越黑。

“呼——咻——”

“呼——咻——”

“呼——咻——”

一直在馬車旁側慢行的池武忽的聽到這鼾聲，隻是冷哼一聲。

而扶蘇聽到這如雷般的鼾聲，大夢初醒般搖了搖頭，他剛撥開窗。忽的他又聽外邊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兄長慢行，等等我們。”

扶蘇認得這聲音。

“停駕！”

“停止前進！”

池武揚起劍鋒高呼。

姬豪猛地醒來，正對著公子扶蘇的臉。黝黑的臉龐上忽的浮上了一團火燒雲，“下官惶恐。”

扶蘇並不在意姬豪的所為，隻是淡淡道，“你先下車接駕罷。”

接駕？王上來了？

姬豪先是一邊抹著臉，一邊慌慌張張起身欲下車，卻被車頂碰了腦袋。

嬴將閭聽到馬車裏麵傳出了磕碰的聲音，正好奇那轀輬車中的是誰。

卻沒想到裏麵下來的人身著青袍!

還以為車中坐著的是太傅，沒想到這人品階居然是個大夫，而且還是將作少府，位同副卿。

看到這一幕，眾兄弟都不說話了。

“池武拜見四位公子。”

公子高頷首。

姬豪將頭探出車門，這才發現馬車側前方是四個騎著高頭大馬的少年。

姬豪立在地上作揖。

“臣拜見四位公子。”

四位公子，無權無勢，見到這將作少府，紛紛下了馬車。

“見過姬將作。”

公子將閭忙道：

“不敢不敢。”

扶蘇這才下了馬車，借著明火，公子將閭、公子高、公子常、公子羽四人這才看到他們的大哥。

麵色發黃，眼底發青，疲憊不堪。

公子高最先上前問，“大哥你的傷可是好了？”

“如今行動如常，勞三弟掛心了。”

姬豪微微訝異，隻是規規矩矩地退在扶蘇身後。公子之前受傷了？他怎麽沒聽公子提起過。

將閭上前道：

“恭喜大哥傷勢痊愈。上次大哥受傷，我一直心懷愧疚，畢竟大哥是受我所邀才去了上林苑。可將閭幾次求見探望大哥，都被池衛率攔在門前。”

說著，嬴將閭麵上還帶著幾分怒色。

“醫家的意思，是讓扶蘇靜養，所以扶蘇下了令，謝絕來客。”

其實是池武怕別人看到公子扶蘇一開始剛穿越有些魔怔的樣子，怕外人說閑話。池武是盡全力維護扶蘇的名聲。

將閭殺氣騰騰地盯著池武，譏諷道：“如此，池衛率也是奉命行事了，池衛率還真是對大哥一片赤誠啊！”

公子羽和公子常隻是靜靜聽著二哥對大哥發難。

大哥和二哥還是老樣子。一個以長公子自居，想要在外人麵前做出寬宏大量的模樣，不願和二哥計較；一個卻又嫉妒長公子，總是針鋒相對，非要事事都將大哥比下去，但是卻總是失敗，總是鍥而不舍。

就森林裏的老虎，尾巴後麵跟著很多小老虎，年紀最大，長得最結實的那兩隻老虎，為了爭奪王位，明麵上兄弟情深，互相舔舐安撫對方，背地裏實則暗暗較勁。

《詩經》曰：兄弟睨於牆，兄弟在家裏自然免不了爭吵。王族之苑，這種鬥爭自然更加激烈。贏了的人，可是坐擁天下。輸了的人，就要去種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