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戰國末年,烽火連天

公元前225年,秦王政二十二年,秦王政三十五歲。

秦將王賁奉秦王政之命,率軍突襲魏國,勢如破竹連破魏國數城。

至魏國國都大梁城,久攻不下……

秦軍猶如一灘黑水,圍在大梁城前。

密密麻麻的軍隊,營帳紮在城前,城中百姓有人人心惶惶,擔心自家的兒郎不能回歸;有人靜靜坐在樹下等候,打聽著事態發展,想看看到底這次到底是秦國贏了還是魏國贏了;有人忙著從城牆的狗洞裏爬出去逃命;有人在夜縋而出,用繩子吊著自己下城。

大梁城作為魏國最後的屏障,更是集結了全部兵力,調動了全部人馬。城門前黑甲林立,氣象森嚴。但是麵對剽悍高大的秦國銳士,魏國人站在城牆上都戰戰兢兢,更不論其他魏國將士,他們都躲在城池門下,有一天每一天的打發時間。

就像是一群黑貓圍堵在老鼠的洞穴口。黑貓們困極了,伏在洞口邊打盹兒。而城中的老鼠們,都已經戰戰兢兢打起顫來。

魏國郊外一處房舍裏,正值春日十分,院子裏滿是蒲草,去年的席子都被拉了出來曝曬。

城外的戰爭對他們來說,似乎沒有什麽意義。郊野的鮮花更是沒有人有心情去欣賞和采摘。

張耳穿著中衣,在院子裏打坐。

他的忘年交陳餘赤手空拳,異常憤懣的推開院門。

“聽說魏王又來請先生了,先生還是不去,難道是要坐等魏國滅亡嗎?”

“韓趙已亡,秦軍氣焰囂張,士兵有以一敵十之勇,是故魏國必失。就算多了一個我,也不過多搭一條性命。之前告訴魏王的辦法,他一個也都沒有采用。我現在去又有什麽用呢。”

陳餘聽了,臉上的凶煞之氣頓時化為烏有,他一臉頹喪地坐在地上。

“都知道亡國是必然的事情,可是亡國之後呢,咋們去往何處?秦人不會放過我們的。”

張耳穿著白色中衣,還赤著腳在席麵上走來走去。

“再等等看吧,或許會有什麽轉機。”

“等?先生天天讓我等,須知光陰易逝啊!先生難道忘了,當初我們有著同樣的誌向,要在這亂世中做出一番大事業,可是我們如今卻要在大梁城幹坐著等著亡國。”

“你這年輕人,心急好動,不會有好結果的。你若是願意聽我的,現在就回家安撫妻兒,如果不願意聽我的,那你就自信去找魏王效力吧。”

陳餘又不樂意。

“良禽擇木而棲,魏王並非明主。”

“天下像你這樣想要報效君王的有識之士多了去了,但是現如今都在伏蟄。夫欲成大事者,必須要學會忍耐。你如果還想要出人頭地,那就首先要讓自己活下來。”

陳餘聽了,冷靜了一忽兒,掉頭離開了。

……

……

……

魏國的戰況並不如先前預料的一般,非常艱難。這座大梁城固若金湯,一直不能被攻下。

王賁營帳中飛出二十騎,一路往西。

戰國末年之際,烽火連天,邊地哀鴻,生靈塗炭。城牆被攻陷,宮室被燒毀劫掠一空,到處都是破敗的牆垣。

少男少女們臉上都掛著灰塵和淚水。

七日後,這份急報終於送到了鹹陽城。

不同於魏國大梁城前形勢危急,函穀關以西風景獨好,到處都是歡聲笑語,車馬相接,人人臉上掛著笑意。

天下的財貨,美女,名士,源源不斷地從關外向秦國匯聚,最終都到了一個人的手中——秦王政。

鹹陽城中更是熱鬧非凡,高樓林立,馬車一個挨著一個,從天亮到天黑,鹹陽城的大門始終大開著,城門前的護衛挨個兒監察進入城人士的身份。

城中秩序井然,官吏們兢兢業業,執法嚴明,無有人敢行凶作亂。

三月中旬,鹹陽城早已擺脫了冬日的束縛,驪山腳下的渭水支流在山澗裏與石塊相撞擊,清脆悅耳。

當這座城市的主人在宮中日以繼夜的辛勤工作時,他的長子,秦國禮法上的繼承人卻大搖大擺的出了鹹陽宮,四處奔走遊玩。

鹹陽,驪山行宮。

在一處繁花遍地的平原上,一個黑衣少年郎一手牽著馬,一手握著馬鞭,沿著河流緩步慢行。

少年郎眉若墨裁,眉尾似利劍之尖,眼睛裏閃爍著驚奇和激動的光芒。

他穿越了!

是魂穿,也可謂奪舍了了。

隻是他奪舍的對象是秦國的長公子扶蘇。

一開始難以置信,總覺得這是個夢,但是時間久了,他不得不相信他已經到了兩千兩百年前的時空,成為了曆史上的公子扶蘇。

假如一個人穿越了,那麽他首先將要麵對兩件事,一是病毒,二是語言。

病毒讓你在身體上死亡,語言不通則讓你在社交上陷入孤立。

可是如今的公子扶蘇,完全不用擔心這兩個問題。

讓他擔心的,是他很清楚自己的命運,但是卻不容易改變。曆史是一群人造就的,不是多出來一個人就可以改變的。

讓他更擔心的,是權力之劍就在自己的眼前,他卻難以拿到。

公子扶蘇的臉上,卻露出前所未有的憂愁、還有迷惘。

作為一個中文係本科生,他若是穿越到初唐,便可聲名大噪,若是穿越到漢朝,更可以作賦如司馬相如,討的武帝歡心。

可是他偏偏穿越來到了戰國末年,秦漢交替的時間段,身份還是注定要死在九原的公子扶蘇。

在這個時間段,諸子百家確實還在發展,但是諸子百家是思想是文明的結晶,和文學文化的發展全然不是一個概念。

這樣的開局,無論到誰身上,多少對未來有些不確定。

誰都想要光明燦爛的未來,可是到了最後呢,還不是在現實麵前乖乖低頭。

這個少年郎身後,站著一匹皮毛雪白的駿馬。駿馬吃的腰圓肚壯,四肢更是矯健。它的鼻孔裏噴出兩團熱氣,消解在空氣中。

白馬不安分的抬了抬雙蹄,顯然是迫不及待想要飛奔一陣,明亮有神的眼睛裏映著黑衣少年的身板。

少年仰起頭,看著高遠而又澄澈的藍色天空,內心深處有些東西不斷的翻騰著。

公子扶蘇,這是一個讓後人羨慕可又不得不扼腕歎息的名字。

羨慕的是,他竟然是千古一帝嬴政的兒子,還是長子。而令人扼腕歎息的是,他卻因為一道假詔而自殺。

始皇帝,千古一帝!

公子扶蘇身為嬴政的兒子,將一手好牌打的稀巴爛,可歎可悲可笑啊!

這一年,是秦王政二十二年,秦王政三十五歲。

而如今的公子扶蘇也不過虛歲十七,距離曆史上的大限堪堪還有十五年之久的光陰。

任何一個從現代穿越過來的接受過九年義務教育的人,都可以在這兩千多年前的戰國末期輕而易舉提高時代的生產力。

更何況,是他這個來自二十一世紀雙一流高校的中文係研究生。

不同於曆史係,中文係研讀要求他在熟悉先秦文學典籍的同時,還要同時涉及對曆史政治法律經濟文化等多方麵的學習和研究。

他大可以拍著胸脯驕傲的說:他可以在他那個時代大顯身手。

可是命運和他開了個玩笑,他穿越了!

每每意識到自己穿越了,扶蘇都有些驚訝。

世界之大無奇不有。

扶蘇身後二十丈,是一隊身披黑甲,手執利鉞的騎兵護衛。

這隊騎兵戍衛個個精神抖擻,目不斜視,絲毫不敢放鬆地盯著前方的黑衣少年。

保護秦國長公子的衛隊,自然是秦國精銳之中的精銳。這些衛士之中,最年輕不過三十歲,最年長的也不過剛年至四十,他們都是百裏挑一的秦國勇士。

而這個衛隊,隸屬於秦軍精銳之中的精銳——護衛鹹陽宮王族之眾的虎賁軍。

突然,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從遠方傳來,公子扶蘇的思緒被打斷。

扶蘇略帶疑惑,身體已經警覺地翻身上了馬,而後控馬向他的衛隊走去。

這馬蹄聲不僅僅驚動了扶蘇,也驚動了身後的衛隊。

衛率池武麻溜兒翻身上馬,率兵跟了過去。

扶蘇遠遠就看清了來人,是這副身體之前的主人的故交——馮劫之子馮長安。

池武看到來人,臉上頓時洋溢起喜色,語氣也有些激動,“公子,來人是馮家大子。”

但是扶蘇臉上並沒有出現池武想要看到的笑容。

扶蘇生在王族之苑,自幼錦衣玉食養出來的那份貴氣渾然天成,再輔之以飽受詩書禮儀的熏陶修得的儒雅風度,本就是鹹陽城中人人稱善的翩翩公子。

不過自公子退燒之後,公子那雙澄澈自信的眼睛裏,忽的多了些東西。

一些池武覺得不好的東西。

池武無法形容那些不好的東西,但是他明顯的感覺出,公子對人對事,興趣都減淡了。

對人,公子不再似往日那般頻頻跑去章台宮見大王,也不經常和淳於博士走動,相反的,公子竟然開始計較和諸兄弟之間的齟齬。

對事,公子不再一門心思放在讀書騎馬射箭上。或許這和公子大病初愈有關,但是公子那看到竹簡之時厭惡的眼神,可是讓池武捏了一把汗。

公子再這麽下去可不行(▼皿▼#)!

可今天讓池武意外的是,公子如今連見到同門師弟都不像往常那般欣喜若狂了。

馮長安,那是朝臣之子,亦然是公子如今的老師,大名鼎鼎的博士淳於越的徒弟。

說起來,他們兩個還是師兄弟。

公子扶蘇見到馮長安,那才叫意外。

因為馮長安上次來探病時告訴自己,他要準備吏考。

在秦國要想出人頭地,第一靠軍功,第二靠學法。

要掙軍功自然要入行伍。

而學法,自然最好為吏。

秦國文職官員選拔,途徑諸多,世官製、保舉製、學吏製、此外還有通法入仕、以軍功辟田、以客和客卿入仕等。

而馮長安,其父是當朝禦史大夫馮劫,他祖父又是如今官居少府的馮去疾。

他自有家世背景,自然可通過學吏,而且是在室內聽學的方式獲取官職。待他學吏成功後,除去弟子籍,會和其他人一樣,在秦國各級機構從事一些文書、檔案處理之類的工作。

長安生性謹慎,做事極為認真,遺傳了馮家的家風。所以入值宮內尚書台這類地方完全不成問題。

但是,他為什麽忽然來這裏?

上次他們不是約好,月後他再入宮去見他麽。

扶蘇微微沉色,池武的臉忽的綠了。

今日,是他自作主張派人去通知了馮家大子,否則公子如何這麽巧,一出門便遇見老朋友。

“籲——”

眉清目秀的白衣少年郎勒住韁繩,而後快速翻身下馬對著扶蘇便是恭恭敬敬的一拜。

“長安拜見長公子。”

“平身。”

馮長安款款起身,見到公子麵帶憂鬱之色,或許正如池衛率所言,公子得了心疾。

扶蘇控馬向前走了幾步,對著起身的馮長安道。

“快上馬吧,陪我去前麵轉轉。”

“唯!”

馮長安咧嘴笑著,照舊控馬來到扶蘇左側,池武則在扶蘇右側陪同。這多了個世家子弟隨行,所以扶蘇身後的隊伍又接了一長串。

“公子今日的氣色可比一月前好多了。”

上次,馮長安入宮看望公子,公子還是一副怏怏不快,麵色慘白的模樣。

今日一看,公子除了額頭上有些淤青的痕跡,整體來說,氣色非常不錯。

“不過磕碰了而已。上次就已經對你說過,我無大礙,無需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