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帶刀內侍

崔呈秀故作輕鬆地笑笑,說:“遺詔一事,無論東林人,還是勳貴,以及我們,都捂著不說。袁可立看似來勢洶洶,響應卻是寥寥,掀不起大浪的。”

魏忠賢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怒氣降了不少。

“如今陛下重病臥床,眼瞧著不治,一切還不是九千歲說了算?”崔呈秀說這話時,眼神非常陰狠。

田爾耕更加狠:“九千歲,讓我去幹掉他。”

“幹你妹啊!”

魏忠賢怒火再起,一腳把田爾耕踹倒,吼道:“你是想遂了老匹夫願,告訴所有人,我們支持信王嗎?”

這件蠢事最嚴重後果是,會激起中立官員怒火,東林官員將被迫卷入其中,而自己黨羽反而無所適從,甚至會離心離德。

因為,支持皇長子以固國本,才是政治的正確,才是大義所向。

大凡有腦子的人,都不會公然對抗大義,哪位是閹黨成員。

又當又立,才是正確的行事方式。

喘了幾口氣,怒火稍降,魏忠賢問崔呈秀:“孫承宗肯定會上疏的。以你之見,當如何處置?”

“留中不發即可。”

魏忠賢想了想,點頭道:“好在皇長子短命,情勢不明時,中立官員不會驀然進場。隻要我們、東林和勳貴裝聾作啞,單靠他倆也難以成事。”

“九千歲,我還是擔心東宮那位啊。”崔呈秀卻一直掛念著朱慈炫,認為他是整個謀劃的核心所在,必須嚴密監控起來,“若是那道托孤上諭隻是……”

說到這,便被魏忠賢打斷:“呈秀,你真是多慮了。陛下已知東林幹涉就藩,上午給老夫下托孤上諭,皇後下午就派人告誡了信王。”

“這樣的話……”崔呈秀眉頭緊皺,心裏還是有點不踏實,不過沒有再勸。

魏忠賢情緒好轉,便讓田爾耕起來,吩咐道:“把錦衣校尉都放出去,袁可立接觸任何人,做過任何事,老夫都要知道。”

“是,九千歲。”田爾耕隨即告退。

魏忠賢壓低聲音:“據禦醫研判,昨天發完上諭,陛下突然昏迷,到下午才醒轉,估計也就最近了。”

崔吳秀指指西南,問:“那邊何時到?”

“快的話,二十五左右吧。”

“九千歲,調內操軍,確保對皇宮控製。”

天啟雖病重臥床,但魏忠賢依然很顧忌,搖搖頭道:“其他都好說,內操軍是陛下親令調離的,擅自調回,被陛下得知,老夫沒好果子吃的。”

“那怎麽辦?九千歲。”

魏忠賢哈哈笑道:“你不是說了嘛,隻要陛下駕崩,一切咱說了算!”

兩人哈哈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魏忠賢顧忌袁可立,袁可立卻沒做出格事,上完疏,去書齋買了幾本書便回黃府,並未去串聯官員。

消息是好消息,可魏忠賢反而不太淡定,總想老家夥到底意欲如何?

直到下人來報,中秋宴席已備好,隻等九千歲開席,他方拋開這煩心事。

因皇帝重病臥床,這個中秋節,京城有點冷清。

魏忠賢卻為安定人心,召集黨羽,到府上飲酒。

這一幕被有心人瞧在眼裏,喜上心頭。

八月十六,淩晨醜時。

一隊年輕“內侍”,抬著大小木箱,從東安門進皇城,又從東華入皇宮。

隨後分為兩撥,一撥前往乾清宮,另一撥則進入東宮。

東宮,書房。

朱慈炫坐在榻上,內心忐忑不已,但仍強裝鎮靜,裝模作樣看著書。

高時明伺候在旁,心情同樣思緒不寧,也保持一臉平靜。

“踏踏踏……”

聽到腳步聲,兩人同時看向房門,呼吸頓時急促起來。

“殿下,非常順利。”

人未到,褚憲章的聲音已到。

“呼……”

兩人長籲口氣,又同時笑起來,最難熬的時光終於過去。

有遺詔在手,有精銳衛隊護衛,再也不怕魏忠賢。

現在是萬事俱備,隻等東風。

“讓張伴伴帶人散到宮中,繼續監視宮中動靜。”

魏忠賢發現內侍進宮,定會監視東宮。從此刻起,東宮要與外部切斷聯係,直到天啟駕崩為止。

吩咐完,朱慈炫便放心入睡。

乾清宮增加帶刀內侍,並由他們接管宮禁,此事很快在宮中傳播開來。

王體乾著人打聽了下,發現是剛招的內侍,隻知醜時進乾清宮,卻不知從何處進皇宮的。

很不對勁啊。

想了想,招過一小內侍,對其耳語幾句。小內侍離開,王體乾便前往乾清宮。

帶刀內侍的消息,很快傳到宮外。

辰時快過了大半,宿酒未醒的魏忠賢被喚醒,來到書房,一臉寒霜道:“說說看,那些內侍怎麽進宮的?”

“九千歲,從東安門和東華門進去的。那裏張之極當值,守城門的公公還滿嘴酒氣,但他們都不承認。”

田爾耕憤憤的,張之極是英國公府小公爺,他不敢用強。

越是這種時刻,越要冷靜。

魏忠賢內心告誡自己,喝著醒酒湯,想了想,說:“心裏有數就行,這個時候,別去惹張維賢。另外,那幾個守不好門的東西,給老夫清理了。”

“是,九千歲。”田爾耕領命。

魏忠賢隨即問道:“呈秀,你對此事如何看?”

早讓你調內操軍加強宮禁,卻偏偏不聽,這下出事了吧。

對這個優柔寡斷的九千歲,崔呈秀打心底就有點瞧不起,掂著胡須想了想,說:“重要的是,東宮是否有帶刀內侍?”

“怎麽說?”經崔呈秀一次又一次提醒,魏忠賢開始重視。

崔呈秀回道:“現在內外朝皆由九千歲掌控,隻要您不答應,信王難動皇長子,又何需帶刀內侍?”

“如果有,那說明陛下已懷疑您。還有一個可能,就是已改立皇長子。”

魏忠賢眉頭緊皺,說:“如此說來,那道托孤上諭……”

“沒錯,不僅僅是托孤上諭,連袁可立上疏都是陛下安排,為改立皇長子鋪路的。”

崔呈秀將所有疑點連起來,得出一個令魏忠賢恐懼的結論。

推小短命鬼上位是一回事,改立又是另一回事。

改立意味著無隙可乘,隻能蠻著來,並不是魏忠賢所希望的。

魏忠賢心頭很靈清,自己權勢來自病榻上那個人,隻要朝局出現一點失控苗頭,那些牆頭草立馬會離開,甚至倒向他人。

所以,麵對崔呈秀的激進舉措,他總是遲疑不決。

因為太害怕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