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夜議對策

回到後麵小院子的來順之看到了坐在花園中的艾可,她一個人手托著香腮,望著遠方不知想著什麽。他輕咳了一聲,艾可這才從深思中緩過神來。

“大明國還真是好大啊。”艾可伸伸懶腰,兩個人都做了一天的馬車,難免有些疲乏。

一年前,艾可拿著徐光啟先生的信來拜訪自己。

先生說她是自己小弗朗機好朋友的千金,想要遊曆一下大明。她倒是不像國內姑娘那麽扭捏,就這麽帶著四個護衛融入到了自己的隊伍之中。

一路走來,兩個人憑借著對南洋的熟悉有了共同的話題,慢慢地熟悉了起來,倒是成了無話不談的好友。來順之從日常的生活和用品中看得出來,艾可家室應該還不錯。

“姑娘早點休息,明天我帶著姑娘去京師遊曆一番,拜訪幾個好朋友,說是也有徐先生的信箋和姑娘家裏麵的信箋轉給姑娘。”來順之順便也把明日的安排說了一下。

“好啊!”剛才還有點憂愁的姑娘聽到有家信,頓時有點憂鬱的臉變得光彩煥發。

來順之回到自己房間,在侍女的服侍下洗了洗臉,又喚來一杯濃茶。不管時間多晚,他每日都按照慣例坐在書桌旁邊複盤一天的得失。

“來福之,”他把自己這位不靠譜的大哥的名字記在自己隨身冊子上。想了想,又讓侍女把自己的伍師爺叫了過來。

伍師爺明顯也沒有睡。

“師爺已經知道今日之事了吧?”來順之親手給他倒了一杯濃茶。

“老夫聽說了。”

伍師爺是來家的姻親,早年間的秀才,三次科考不舉,這才到了來順之這邊做師爺。

“要說這也是一件好事。大少爺幾次三番惹事,老爺也已經心裏清楚。若非是有大奶奶護著,這來家本來就該是少爺您主張大事。趁這個機會一次打退大少爺,對來家,對您都隻能說是一件好事。更何況老爺這次從南洋回來,身體就時好時壞,少爺您還要多做準備。”

來順之歎了一口氣,有點黯然神傷

“家裏人人都恨不得老爺早死,隻有我打心裏希望老爺能長命百歲,可是家裏長輩卻說我才是那個不孝之人。”

“都是些雙手不沾陽春水的人,巴不得我那大哥掌了位子,放開了吃喝玩樂,甚至於把家裏分了才好。前個有信來,說是三叔、四叔、五叔這次都沒有合適子弟去南洋?”

伍師爺點頭稱是:“都說自己孩子還在等明年的新皇科舉。”

“嘿嘿,”來順之苦笑一聲。也不能說不對,祖輩裏麵在南洋受夠了苦,又怎舍得把自己錦衣玉食養出來的孩子再放到南洋去啊。“家裏的生意不能耽誤,我們開班收的孤兒,今年能不能頂上?”

伍師爺回到:“沒有問題。今年三百多個各省的孤兒,估計到十六歲的有七十多個,按照老三的說法,能打的有三十多個,能文能武的有二十多個,其他的別的不說也屬於忠心耿耿之輩。現在沒有信,估計老七他們應該已經出發了。老三按照您的吩咐,帶了四個孩子也上京來了。”

“這就是我的底氣。我現在也理解我爹的做法,南洋其實就是來家的底氣,無奈還是本錢太少了。碰見了弗朗機還是隻有躲避的份。行了,說說我哥哥的這一碼子事情吧。咱們是個什麽章程?”說著說著,來順之就精神起來。

“打仗、退讓、分家。”

伍師爺很快就說出了自己的策略。

“大少爺是個無賴,就算是贏了,想讓大少爺認輸太難了。更何況少爺你娘走得早,你還必須要顧慮老爺和大奶奶的看法。因此,這一仗漂漂亮亮打贏,然後退而求其次咱們反而退讓,隻要南洋產業,逼著大少爺分家。”伍師爺說的很肯定。

“這一點上少爺您不能再有婦人之仁,家裏麵那些叔叔伯伯不肯幹的,躺在廣州府的海貨行也就能過一輩子了,少爺你何必要背著他們走?更何況現在熊巡撫聽說已經準備招安鄭芝龍了。如果順利,鄭家勢必做大,如何容得下我們。不如幹脆拆分,刀頭舔血、開山辟路的活咱們做,也落得一個鬆快。”

“打仗、退讓、分家。”

來順之在本子上寫下了這幾個詞。“那如果這次順利的話,吃下了朝廷百萬兩的火器怎麽辦?”

“我的少爺啊,這一路過來你還不清楚嗎?”

清楚,怎麽不清楚。要說對一個國家的變化來說,這些一腳門裏一腳門外的海商是最清楚的了。

武昌城已經快成了楚王一家的城了,城裏麵就是王府。原本在湖上討生活的苦哈哈的漁民,現在每打上一條魚,半條都是人家楚王的。

這個國家沒有窮人的活路了啊。去年一個孩子還能換五十斤稻子,今年一個孩子你給上三十斤,塞到你的懷裏麵就跑。他是去過歸化府的人啊,那種偏遠蠻夷的地方,稻子爛到地裏麵都沒有人撿。

讀書人更是不要廉恥,這一路走來,都是借著讀書人不征稅強占土地的。開始還是四六分,後來年頭一長,幹脆就成了二八分了。那些青衫長袍的秀才、舉人們每日裏呼朋飲酒作詩,為民生凋敝做詞,可是他們吃的喝的,哪一點不是來自苦哈哈的勞作?

“成。”來順之覺得自己沉思的有一點久,不好意思的對伍師爺說。

“那就這樣,京師裏麵的生意有一單算一單,能做一次做一次,貨到碼頭結清賬。”他想了一想。“這幾百塊自走鍾和澳壕仿製的懷鍾也不要上鋪子了,該送的一次全送出去,談一個好價錢。”

“對了,像是咱們看得上的,也看的上咱們的,在南洋給留下一個後路,看看有沒有子弟也願意過去的。給他們說,那裏麵就是苦,但是苦出來都是自己的。”

說罷,和伍師爺相對就是苦笑。

來順之商議的時候,來福之也沒有消停著。

吳公公倒是把兩位女子給送了進來。

“這是嘉定伯和成國公府上送來的小妾。”吳公公佝僂著身子就準備退出去。

“你這老狗別走。”來福之一把推開了正在給自己額頭上上藥的丫鬟。兩個手就把兩名女子摟了過來坐下。“不是說你們紫禁城裏麵都是像您這樣的公公伺候著麽?今個你也就站在旁邊服侍一下爺們我。”

吳公公倒也是不生氣。“咱家就是幹這個的,您說怎麽著就怎麽著。倒是有一件事,您看?”

來福之雙手不安生,高興之餘,嘴上不停:

“還是嘉定伯知道我的喜好,你說。”

“明個後晌,說是駙馬鞏永固想著和您喝個酒”

“一個駙馬和我喝什麽酒,我說你個老狗,是不是見不得我高興?”

吳公公笑著回話說:“咱們楚王的武昌,還有天府的廣元,成都,這裏麵的鹽窩都是鞏永固駙馬操持的。你說巧不巧?這裏麵一年就是三百萬兩的生意,老奴這不是也擔心你的賭注呢麽?”

“好!那就該喝喝酒見一見。”說罷,把屋裏麵的丫鬟推給了吳公公,“看著你也可憐,這個也就賞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