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什麽鬼?

“既然此事要驗證,所費時日並不多,嚐試一番也未嚐不可,隻是戶部事……”

朱祐樘見張延齡的方法似是行之有效,再加上蕭敬的鼎力支持,猶豫之間便答應先試試。

但他想到一個問題。

叫你來是商量戶部改革的,你上來就整個新的製鹽方法,這思維跳躍性是不是太大?

張延齡笑道:“臣對於戶部事的看法,先前已奏明,便是先同意鹽引價高者得的方案,並以近年鹽產減少為由,壓縮今夏鹽引的量,以鹽商過去幾年的習慣,必定會高價購得鹽引,而後積壓鹽引囤積居奇。”

“陛下試想一下,若臣所提出的曬鹽法成功,各鹽場照做,如今正是四月裏旱季之時,到雨季之前還有幾個月,各鹽場大量出鹽,到時隻要再多出鹽引,必可令鹽引價格走低,百姓也能吃到鹽,朝廷的賦稅也有增益。”

“鹽商高價得鹽引,後期大批低價鹽引放出,他們將會為之前的低買高賣付出代價。如此可說是利國利民的好事。”

朱祐樘雖然不懂什麽經濟學,但他始終是大明的皇帝。

在統籌大局觀方麵,是要比普通大臣高一個層次的。

他聽到張延齡的話,不由眼前一亮。

朱祐樘開懷一笑道:“那朕是否真的要期待你所提的計劃能成,未來還能推行到大明各鹽場?若你真能令各鹽場的鹽提高產量,怕是再沒人敢非議於你。哈哈,延齡,朕看好你。”

這種看好,純粹是一種鼓勵。

姐夫和小舅子之前好似閑話家常,言談甚歡。

一旁的蕭敬突然感覺到壓力山大。

原來這次的曬鹽試驗,還涉及到戶部的改革成效,讓鹽商大出血等等……若成功還好,他功勞更加一等,但若是失敗,單純將責任推給張延齡可不能解決問題。

蕭敬已開始有些後悔。

但他也更著緊,想要辦好此事。

……

……

夜晚簡單的家庭議事結束,本來張家兄弟是要跟張皇後作別的。

朱祐樘的意思,是要留張金氏在宮裏住幾天,回頭他通知到坤寧宮那邊,因為已經入夜,便讓蕭敬送兄弟二人出宮。

出宮的路上,張鶴齡有意減緩步伐,湊過來問道:“老二,你從哪知道那麽多事?為何你跟姐夫所說的,我一句都聽不懂?”

“鹽場裏的事都是粗莽灶戶所為,大哥不懂就不懂,沒關係。”

張延齡敷衍的言語,讓張鶴齡滿意點頭。

張鶴齡隨即歎口氣道:“那煉丹的事怎辦是好?先前被你言中,李天師果然不是什麽好東西,居然不說那仙草是真的,別是事後真打算把煉丹失敗的責任賴到為兄頭上,老二,看你主意多,快給為兄出個主意。”

張延齡一句話嗆回去:“大哥,你之前不是說,李廣並非那種不負責任的人?”

張鶴齡登時著急道:“你小子,故意讓為兄難堪是吧?”

因為聲音有些大,走在前麵的蕭敬都不由回頭看著兩兄弟:“兩位國舅爺,早些出宮為好,夜也深了別耽誤了兩位回府。”

說完繼續提著燈籠引路。

張延齡跟著走了幾步,才帶著恨其不爭的口吻道:“大哥,此事很棘手,不是隨便就能解決的,現在主動權完全在李廣手裏,想拿回主動權非要兵行險招。”

“啥叫兵行險招?”張鶴齡聽得雲裏霧裏。

張延齡沒去解釋。

這大哥自己犯的錯,還要他這個當弟弟的擦屁股,要不是張鶴齡自己在外吃不得苦,非要找假冒的仙草回來冒充,何至於將把柄落在李廣手裏?

“回頭說吧,大哥還是趕緊回去跟家裏人團聚。”

張延齡沒仔細說。

因為蕭敬那邊還有涉及到曬鹽試驗的事要跟張延齡談,張延齡也隻能暫時把張鶴齡的事拋諸腦後。

……

……

接下來幾日,京師內一切風平浪靜。

蕭敬暗中試驗鹽場的事,對外一律保密,連朝中大臣都不知其中情由,反而是拍賣鹽引的事進行很順利,第一批的長蘆鹽引基本都已由戶部支出去。

涉及到夏鹽的出產和運輸,鹽引這東西相當於期貨的“憑證”。

以張延齡想來,讓徽商中套是非常容易的,隻要利用商人逐利的趨勢便可,即便徽商購買鹽引不多,以徽商過去幾年所壓的鹽引數量,也足夠讓他們喝一壺。

這天他把查隋奇的事都整理完畢,最後一批東西也送到戶部。

他親自登門找了崔元,準備跟崔元再去一趟翰林院。

皇帝交待的差事暫時完成,總該想想收攬人才的問題,之前宴請眾新科翰林出了狀況,他還一直沒來得及去跟這些人仔細說說,算是一種“賠罪”。

上次去翰林院,讓翰林院的人不敢再小覷於他,有幾人甚至有親近之意,好好發展一番,不定能從大明朝的這些儲相中發展出幾個幫手,再合適不過。

“爵爺親自駕臨,真是蓬蓽生輝。”

崔元聽說張延齡來,主動迎到門口,行禮時還非常恭敬。

張延齡道:“辦完手頭上的差事,便想與崔兄你到處走走,最好是去翰苑走一趟,之前因為我的一點事引得一些不悅,此番去給諸位翰苑的學士賠罪。”

崔元點頭道:“要得,讓在下先把家中事交待一番,再與建昌伯同往。”

崔元好像有什麽要緊事。

隨後帶張延齡到他的書房。

一個長公主的駙馬,權力沒多少,在朝中也沒什麽聲望,家裏能有點地位全是朱效茹的賜予,張延齡進到崔元的小書房內,便心生幾分憐憫。

大男人尚公主吃軟飯,這條路不好走。

“駙馬在練習書法?”張延齡發現桌上擺著紙張,毛筆還蘸墨。

崔元正在收拾什麽東西,還將一個書童叫過去做了交待,聞言回頭笑道:“不是,在下不過是附庸風雅,在續詩罷了。”

“續詩?”

張延齡皺眉。

他就沒聽過有這種附庸風雅的方式。

你說自己在作詩還容易理解,續詩是個什麽鬼?

崔元走過來,引張延齡到書桌前道:“卻說之前有大才之士為吳中才子祝允明題寫《竹生於石》,卻是當日那位大才之士,還信口所道了半首詩,是為‘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所涉及之意境,已超脫當世才學之冠。”

“以至於京師士子中,最近也在談論這首詩,還有的人想將這首詩給補全,並以此來展現學問。”

“這不……舍內,長公主殿下,與德清長公主最近也在議論這首詩,讓在下補全詩詞,可在下的學問實在淺薄得很……”

“建昌伯才學廣博,要不您給續上?”

張延齡終於知道崔元為什麽不著急走,原來家裏老婆和小姨子正在探討續詩的事,讓自詡有才學的崔元給續上。

姐姐在妹妹麵前賣弄丈夫才學,結果崔元的學問是一瓶不滿半瓶咣當。

張延齡沒好氣道:“那不是什麽詩,不過是俗語,所謂續詩……嗬嗬,無用功而已。”

“啊?”

崔元驚訝道:“建昌伯,您怎知曉?”

張延齡笑而不答。

難道告訴崔元,這所謂的半首詩,出自明末所撰《警世賢文》,前後語句也都是導人向善的俗語,是他信手拈來?

解釋不清楚的事,最好就別去解釋。

累!

“猜的。”張延齡道。

崔元歎道:“想來這樣曠世的詩句,不是那麽容易續寫,如今京師中有很多才學卓著之人試圖去續,乍一聽才學一等,但不過狗尾續貂,登不得大雅之堂。”

“大概隻有原作者才有前兩句詩,若是能聞聽一番,不枉為讀書人。”

崔元言下之意,把作詩之人捧到天上。

張延齡聽了不是個滋味。

要是被那群讀書人知道,原來這個天上有地上無的曠世奇才,就是他這個被稱之為大明蠹蟲的外戚,要作何感想?

崔元將桌上的紙張收拾起來,歎道:“唉!隻能讓人進內宅通知到兩位長公主,在下才學無法與如此大才之人相提並論,也就不獻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