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天生的老千
朱祐樘帶著內閣四位輔政大臣,以及蕭敬、陳寬兩名司禮監秉筆太監,氣勢洶洶往東宮而去。
此時的皇帝也清楚,隻有自己能鎮得住那個混世魔王一般的兒子,隻有抓朱厚照的現形,雷霆大怒後對他進行一番狠狠的懲戒才會起到效果,他甚至在去的路上,已經做好了狠下一切心腸的準備。
為了達到這種效果,提前未通傳,朱祐樘人到了端敬殿外,東宮內侍太監見到皇帝帶著幾名閣臣前來,嚇得魂不附體。
“不許聲張!”蕭敬還走過去,提前提醒東宮內侍。
朱祐樘過門口而不停留,徑直進內,一路到端敬殿內殿。
就在隔著一道簾子就要進去抓兒子現行時,他反而是有些猶豫,不管之前再怎麽生氣,但始終朱厚照是他唯一的兒子。
二兒子剛過世,麵對獨子朱厚照,心腸還是會軟。
“陛下,子不教父之過。”徐溥走過去,提醒朱祐樘。
朱祐樘這才點點頭,伸手示意讓陳寬把簾子打開。
簾子打開,但見端敬殿內殿裏,擺著個很大的桌子,在桌子上放著很多奇奇怪怪的東西,還沒等看清楚,就聽到朱厚照的聲音從裏麵傳來:“六點,孤搖了六點,往前走六步!”
隨即一名小太監走過去,將桌上一個小紅旗,往前挪動了六個格子。
高鳳的聲音傳來:“……我軍過二十六,已走出險峻峽穀,麵前是一片平原開闊之地,有十二格路徑,我方兵力仍舊為兩千,此時敵軍四千分兩個方向殺來,將我三軍堵在峽穀路口。”
又有兩名小太監過去,在大桌子好像假山一樣的小物體內,插上了兩個小的藍色的紙製旗子。
“果然敵軍早有準備,孤才帶了兩千兵馬,對方一下來了四千,孤要退回到峽穀內……”
高鳳在一邊提醒:“殿下,退回到峽穀內,隻怕不好防守,這是兵家大忌。”
朱厚照端詳桌子上的地形好半天,突然想到什麽,驚喜道:“有了,孤要在峽穀內設伏,以三百兵馬出擊誘敵進入峽穀,然後從高處以巨石、滾木、弩箭攻擊之,必定能將其擊敗。”
一邊的內侍太監張永走過去,將一個骰子交給朱厚照道:“殿下,若是天氣不對的話,很容易被敵人發覺端倪。”
“對對對,孤還要搖天氣。”
說完朱厚照重新擲骰子:“是四,什麽天?”
“回殿下,是霧天。”高鳳看過戰局的劇本之後,高興道。
朱厚照興奮道:“這不正是天助我也?霧天對方就看不清楚我方的地形,那就正好是設伏的最佳時機……退回到峽穀內。”
小太監過去幫忙,把小紅旗又給插回到後麵好似峽穀的位置。
高鳳照本宣科道:“敵軍出擊,但因四點……霧天的遮掩,並不能判斷我軍的形勢,敵軍貿然出擊,在峽穀之處遇到了我軍埋伏,我軍大獲全勝,除去折損之外,令我軍增加一千人馬。”
“哈哈,孤就說會贏的。”
“下一步……三點,往前走三步。”
小太監按照朱厚照說的,把小紅旗往前走了三步。
高鳳宣讀道:“已到二十九,此時敵軍已潰不成軍,隻剩一千人馬,逃軍往岔路方向逃竄每日隻逃兩步,今日距離我方四步,我軍先鋒將軍請示主帥,是否向岔路追擊?”
“當然要追!”
朱厚照先是下了定論,隨即皺眉頭,好像覺得哪裏不對,沉思之後道,“二舅給孤的兵法裏有提到,窮寇莫追,他一定在這裏給孤設陷阱呢,想讓孤上當?孤才剛用伏兵把敵人打敗,怎可能犯跟敵人一樣的錯誤?不追!”
“天氣如何?二點……應該是雨天吧?”
高鳳看了看冊子上所寫的內容,笑著道:“回殿下,正是雨天,這會影響我軍的行進速度,下一步擲出的數字,要減半而行。”
朱厚照笑道:“也好也好,剛打了一場勝仗,應先做整頓……”
……
桌子上的戰局還在繼續中。
朱厚照似乎沉迷這種劇本殺之類的紙上談兵遊戲無法自拔。
而立在簾子後麵看著裏麵這一切的朱祐樘,自己都快聽得入迷,還有這麽有趣玩法的?
突然想起來這次是來抓兒子現行,還要教訓兒子的,但是……
這樣進去打斷兒子研究兵法,真的好嗎?
朱祐樘自己從無機會去親自上戰場,不代表他對軍事沒有野望,當皇帝的不但要在文治方麵有建樹,軍事方麵也該有造詣才是。
等他回頭去看四名閣老、蕭敬、陳寬的時候,發現六個人的臉色都不太好。
徐溥想過來說什麽,朱祐樘一抬手,示意不要打擾了太子,要出去說話。
一行出了端敬殿。
“唉!諸位閣老,不是朕要縱容太子,隻是朕覺得,太子在裏麵所做的事情,還沒有到玩物喪誌的地步,國舅所為也並不是要縱容太子走上歧途,你們以為呢?”
朱祐樘這麽說話已經算客氣的。
你們大中午的沒事幹,跑來跟朕參劾國舅,說他教太子賭博玩物喪誌,把朕氣了個夠嗆。
可為何朕親眼所見的,跟你們說的又是大相徑庭?
難道你們內閣言事的水準,已經淪落到聽是風就是雨的地步?
徐溥作為內閣首輔,此時顯得無地自容,仍舊硬著頭皮支吾道:“這……老臣認為……的確值得商榷。”
朱祐樘瞅了四名閣臣一眼,微微冷笑道:“若是下次再有同樣之事,還是麻煩幾位先搞清楚,朕最近心力交瘁,不管是國事還是宮裏事,都不希望太多去費心費力,若是你們沒別的事,可以先回閣部了。”
皇帝可能是太生氣了,直接就對四名內閣大臣下了逐客令。
李東陽本來還想說什麽,卻被徐溥狠狠拉了一把。
現在無論去攻擊太子還是張延齡,都是徒勞,那又何必要自尋煩惱?自然是要識相避開皇帝的氣頭。
四名內閣大臣隻能行禮告退。
……
……
徐溥等人走之後,蕭敬臉色最是難看。
朱祐樘也不打算進去見兒子,免得讓兒子覺得他這個當父親對孩子缺乏信任,正要走,朱祐樘突然想到什麽,冷冷打量著蕭敬道:“克恭啊,朕似乎是讓你派人暗中保護太子,太子出宮的事怎會被幾位閣老知曉呢?”
蕭敬本來還想裝糊塗,到此時他隻能馬上跪在地上磕頭道:“陛下恕罪,是老奴將此事告知幾位閣老的。”
朱祐樘有種哭笑不得的憤怒,他用不理解的目光道:“為何要將此事外揚?”
蕭敬頭都伏在地上,拚命為自己解釋道:“回陛下……牽扯到太子的學業和修養,老奴希望能讓幾位閣老來提醒和相助陛下一起管教太子……老奴是一片苦心,老奴也不知國舅所給太子的骰子,並非用以玩樂……”
此話,是很難讓朱祐樘理解的。
朱祐樘立在原地,沉默了半晌之後,才幽幽歎道:“看來你是越活越回去了。”
蕭敬哪能聽不出皇帝對自己的失望?
他趕緊磕頭道:“老奴是年老昏聵,還請陛下發配老奴去守先皇皇陵。”
朱祐樘冷笑道:“一有什麽錯,要麽想的是乞老歸田,要麽想的是去守皇陵,哪有那麽多好事給你們?你是夠昏聵的,但暫時還要用你協同國舅辦戶部差事,暫時留你在任上,不過未來這半年,你也不需要領俸祿,沒事好好自省一下,到底是那些文臣對你重要,還是朕對你重要!”
說完朱祐樘不顧在地上磕頭不止的蕭敬,帶著戰戰兢兢的陳寬,往乾清宮方向而去。
……
……
端敬殿內。
朱厚照玩得正起勁,進來一名中年太監,恭敬道:“太子殿下,陛下和幾位閣老、司禮監的公公已走了。”
朱厚照這才把手裏的骰子丟到一邊,臉上露出不屑的神色。
“還是二舅高明,昨天就算準這群人一定會找孤的麻煩,幸好孤也聽了他的,早有防備。”
朱厚照話語中的意思,剛才不過是在皇帝和眾大臣麵前演的一場戲。
“你們也給孤聽好了,這皇宮誰做主孤管不著,但東宮就是孤說了算,你們要是敢把今天的事泄露出去……就算現在有人保你們,但孤當了皇帝一定宰了你們,而且要宰你們全家……”
朱厚照用威脅的口吻說完,眾東宮內侍趕緊俯首帖耳領命。
在發現這些人老實聽話之後,朱厚照才笑道:“還等什麽?把孤的骰盅拿出來……剛才到哪裏了?劉瑾,你是四五六是吧?那不好意思,孤乃是三個六……通殺!”
朱厚照有了骰子,也知道骰子能賭錢,還用張延齡教?
張延齡的紙上談兵跳棋是獨此一家,但賭博……
隨便在東宮拉個太監威脅一下,他們自然會教給他賭錢的玩法。
朱厚照在吃喝玩樂方麵的天分簡直是天生的,連千術也是一學就會,現在他簡直可以說是賭遍東宮無敵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