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有我在,就是證據

奉天殿。

眾大臣已等候多時,一直到宮殿內的燈盞都撤去之後,朱祐樘才走進來。

君臣見禮,而後就是長時間安靜等待。

朱祐樘沒說朝會開始,眾人便隻能心情惴惴不安等候於原地。

司禮監秉筆太監陳寬幾次提醒朱祐樘朝會可以開始,都未被朱祐樘理會。

朱祐樘手上所拿著的奏疏,正是之前徐溥讓李榮轉呈的。

“陛下,如今時候不早,外麵的雨也停了,若是無大事的話可以讓諸位臣僚先回衙所。”

蕭敬是個老好人,眼看眾大臣還在這裏罰站,忍不住提醒朱祐樘可以先解散朝議。

朱祐樘語氣悠悠道:“看這天色,雨不定幾時又會下下來,還是留在這裏等吧。到國舅來,朝議便可開始。”

很多已經立了半個多時辰,頭腦開始發昏的大臣,這才知道朱祐樘並不是有意要整治他們,是因為要等張延齡來,才遲遲沒有開始朝會。

馬文升聞言看了一眼一旁的葉淇。

此時的葉淇一臉生無可戀,時而閉上眼,似對自己所遇之事認命,又像在盤算接下來如何跟張延齡爭論。

馬文升心中疑惑。

一個不學無術的國舅是如何提前得知西北哈密有失?

就在他心下慨然時,外麵傳來靴子踏地之聲。

但見張延齡一身的蓑衣鬥篷,在小太監小安子的帶領下,抵達奉天殿外,到門口時,張延齡把身上累贅的東西扯下來交給小安子,自行入宮。

在場大臣身著朝服,都是舉著傘來,隻有張延齡是一身蓑衣鬥篷而來,殿外風雨交加,也隻有張延齡進來時,看上去沒那麽狼狽。

“陛下,建昌伯來了。”蕭敬急忙提醒朱祐樘。

朱祐樘這才放下手上的奏疏,抬頭看著走進來的張延齡。

張延齡旁若無人徑直走到最前,拱手行禮道:“臣張延齡,參見陛下。”

在場很多大臣都在皺眉。

一點規矩都沒有,奉天殿麵聖,可是你隨便拱拱手說聲參見就能應付過去的地方?

不過想到張延齡一介武職外戚,以往也無參加朝會的資格,不懂大朝會的規矩也在情理中。

再者,張延齡可是大明朝不講規矩的代名詞。

“國舅,不必多禮,立在一旁,朝議可以開始。”

朱祐樘精神稍微好了一些,他的話對在場大臣來說是一種解脫,終於不用幹杵著,可以開啟正題。

張延齡往四下看了看,所有位置都是滿的,四方豆腐塊一樣的站位,沒有給他留下空間。

反正我就是臨時被叫來參加朝會的,用跟你們客氣?

張延齡當即往最前排首輔大臣徐溥旁邊一站,在整齊一溜的大臣中凸出一塊,瞬間感覺心裏舒服多了。

徐溥用一臉嫌棄的目光瞅了張延齡一眼,沒說什麽。

朱祐樘以平靜的語氣做了開場白:“諸位卿家,今日本無大事,所探討無非關中旱災,但今晨所來的一份軍務急報,令朕心中久久難以平複,戰報說在就在三月十九日夜,西北哈密城為吐魯番可汗阿黑麻派兵所竊占。”

朱祐樘娓娓道來,如他給張延齡的第一印象——

蔫。

都到這會,拿出點氣勢,把大臣給震住,不更能體現出你這個皇帝的威嚴?

在場大臣所知提前都已獲悉消息,並不會引起軒然大波。

突然人群中一個嗓門大的喊道:“吐魯番賊首阿黑麻目無君聖,竊我大明疆土,應當舉雄師征伐之,滅其族戮其屍,以震大明軍威。”

話說得很響亮,聽得人心一震。

但張延齡估摸,這大明朝堂上就是有一群自詡正義之士的家夥,估計連哈密在哪都不知道,更不知戰事的前因後果。

這樣空口白話好像喊口號的言語,所體現出其無知者無畏。

不過朝堂上似乎很需要這種言論,本來死氣沉沉的朝堂,因為有人喊了口號,瞬間充滿活力。

臣僚之間私下竊議,以嘈雜聲所得出的結論來看,他們也同意這麽做。

但自六部侍郎以上,前排的這些大佬們卻沒有一個交頭接耳的,他們最明白這種私下議論毫無意義。

“嗯嗯。”

朱祐樘稍微清了清嗓子之後,在場瞬間又安靜下來。

朱祐樘仍舊以輕緩語氣道:“吐魯番不臣之心由來已久,朕早有所料,但隻是未念及事情發生如此之突然。事前地方並無上奏,隻有建昌伯一人在朕麵前提到過此事,建昌伯,你且出來說說,你是如何得知情報的?”

張延齡成為眾矢之的。

他往前走兩步,手裏連笏板都沒有,隨便拱拱手道:“回陛下,臣在半月之前,隱約得知京師之中有藥材商賈私通外邦,在互市關閉時仍舊與西北胡商暗中交易藥材,臣便詳細追查,隱約從胡商口中得知,吐魯番有不臣僭越之心,臣連同順天府府尹追查此線索,將京師中大的藥材商賈貨棧、邸店查封。”

“未料,戶科給事中……臣也不知是哪位,參奏臣欺行霸市,臣被叫到乾清宮質對,隻能將所知詳細啟稟陛下,但因無實際證據,事情不了了之。”

張延齡說這番話時,故意擺出趾高氣揚的態度,說話時有意無意往戶部尚書葉淇身上瞄,有示威之意。

葉淇老成持重,自知此時無法跟張延齡正麵交鋒。

卻是葉淇身後一名戶部官員氣不過,走出來厲聲道:“建昌伯,你不要把捕風捉影的事說得如此言之鑿鑿,光是京師藥材商跟西域胡商買賣藥材,怎能得出吐魯番有不臣之心的結論?牽強附會!”

張延齡笑看著此人道:“閣下腦子不管用,以為別人都跟你一樣無腦?”

“你!”

那人怒視張延齡,怒不可遏:“朝堂之上,竟說出如此粗鄙之言!還請陛下將其治罪!”

朱祐樘一臉冷漠打量著丹陛之下的群臣,如冷眼旁觀。

治罪?

治你個大頭鬼。

張延齡冷笑道:“在下本就是個粗人,不懂什麽叫斯文有禮,隻知做事要講求本心。”

“在去年我大明進兵哈密後,西北各處互市都已關閉,但黑市仍舊不絕,既然吐魯番有再次染指哈密之意,那西域胡商必知未來黑市貿易都會斷,會提前進購西北所需必要物資,藥材首當其衝。”

“否則為何他們會以高於市價數倍的價格,冒險以黑市購買藥材?就不怕未來互市開啟之後,賠得血本無歸?”

“隻能說明,他們早就知道阿黑麻有重奪哈密之意,一旦戰事開啟,大明必定會將所有貿易路線封鎖,他們才會不惜鋌而走險謀求暴利!”

張延齡才不關心阿黑麻打不打哈密,也不關心別的朝臣對他怎麽想。

他隻關心,自己能不能賺到錢。

所以他現在探討問題的根源,不在於怎麽解決問題,而在於把京師藥材商給拉下水,讓朱祐樘把追查的職責交給他,讓他賺錢搞壟斷就行了。

至於哈密的事……

老子才懶得陪你們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