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談軍情智深憶前世

“嗬嗬嗬。”馮紫英笑了起來。

“嗬嗬嗬嗬。”其他幾位武將公子都笑了起來。

魯智深正拋動著一百多斤的石鎖熱身,幾十下額頭便已經微微見汗,聞言一邊拋動,一邊奇怪地看向眾人:“你們笑什麽?”

馮紫英仰首看天,“今天天氣有點悶熱,要不改天再比?”

其他幾位公子拚命點頭。

魯智深鬱悶,一抖手,石鎖飛出去兩三丈多遠,在地上砸出個個深坑來。

眾人不由自主地心中一跳,心道媽的,薛蟠這小子說的竟然是真的。

起初他們打死也不信,魯智深這兩年能練得這麽猛。

小時候大家都被他教訓過,那是仗著大家練武還沒入門,身體尚未發育的便宜罷了。

大家都是人,榮府早已放棄武職,他一個混在脂粉堆裏麵的,怎麽可能比天天練武的這些人強?

這兩三年,馮紫英他們日日苦練,一天都沒有落下,就是為了報小時一箭之仇!

結果見魯智深拿著石鎖熱身,百十斤重的石鎖一拋七八尺高,眾人頓時縮了。

力氣差這麽多,還有打的必要?

有人還不死心,盯著一排武器架子:“寶兄弟的兵器,練的怎麽樣?”

魯智深還沒答話,薛蟠的臉就先白了,耳邊回**著章公公那句話。

他用刀的事情泄露出去,薛家就滾出玉京吧。

薛蟠頓時就要哭出來了,今日魯智深是用刀高手的事情暴露,自己又在場,章公公那邊怎麽想?

想到這裏,他趕緊道:“寶兄弟是來學習騎射的!”

“別的他沒興趣!”

“尤其是刀!”

“相信我!”

馮紫英奇怪地看了薛蟠一眼,心道你急什麽?

魯智深說道:“我最近確實在練習弓箭,但不得其法,所以才到馮兄弟這裏請教。”

馮紫英聽了,引眾人走到靶場,他拿起張一石弓,引如滿月,呼呼呼,轉眼射出三箭,全部命中五十步外的靶子,眾人頓時叫一聲好。

馮紫英道:“寶兄弟既然來問我們弓箭,我也就獻醜了。”

“我們有蔭封,不用考武科,但是規矩還是知道的。”

“鄉試一石弓,會試二石,殿試三石以上。”

“當然,也不是越難拉越好,關鍵是速度和準頭。”

“不過我大離的箭手,和北莽不太相同,北莽的用箭高手,三息便可射一箭,大離箭手普遍要五息。”

“即使準頭略差,但三十息十箭九中,顯然要比五十息十箭全中強,因為還有二十息的時間。”

“聽說北莽幾個頂尖的神箭手,善用連珠箭,箭箭不停,兩息一箭,可射空背上箭壺。”

魯智深若有所悟,他一味蠻力強拉,把弓都拉折了,顯然並沒有得法。

眾人紛紛射箭,魯智深也拿起弓射了幾十箭,倒有半數脫靶。

馮紫英見了,鬆了口氣,他還真怕魯智深是個樣樣精通的怪物,那樣對自己等人的打擊可就太大了。

不過半數中靶,考個鄉試是不成問題了。

想到這裏,他出言指點了魯智深些訣竅,魯智深聽了,更覺有大裨益,開口道:“刀槍拳腳,可以和人切磋提高,這提高射藝,隻能射靶子?”

馮紫英聽說了,苦笑道:“能箭箭中靶,也需要多年的功夫,何況還有馬上騎射更難,我也隻能十中七八。”

“至於你說的和高手切磋,刀劍無眼,尚且會傷了性命,何況弓箭這種射中要害就斃命的?”

“但我聽說,北莽的神箭手,練箭後期,都是在騎馬對射,或者戰場上射殺敵人,在生死之間磨煉出來的。”

“所以北莽弓手,比我大離箭手要技高一籌。”

魯智深聽了,若有所思,開口道:“你的意思是,要是出了玉京,渡過黃河,找北莽弓手練習,就可以快速提高?”

馮紫英嚇了一跳,忙道:“你想什麽!”

“北莽弓手都是數人一組,盯上人後,各有分工,有射人的,有射馬的,你就是射倒一兩人,又如何同時對付五六支箭?”

魯智深聽了,悻悻作罷。

有個武將公子,聽了讚同道:“北莽的弓手,厲害之處在於,他能和別的兵種配合的很好,甚至不怎麽需要磨合。”

馮紫英深有同感:“我爹爹在沿海,配合戚將軍抗倭,本來戚家軍無往而不利,但最近的家書中,卻傳來了些不好的消息。”

“北莽的弓騎兵配合倭寇,偷襲戚家軍和我爹的騎兵,大離這邊頗多死傷。”

眾人聽了,都是一驚。

馮紫英道:“本來戚家軍抗擊倭寇,戰戰全勝,但是加上北莽弓騎兵突襲繞後,就極為不好應對。”

“對方打了就跑,我爹帶的弓騎對抗不過,局麵非常被動。”

“火槍呢?”魯智深突然想到北靜王府中殺死北莽高手的利器。

馮紫英有些驚訝:“你還知道火槍?那東西裝彈太慢,馬上準頭更加不行,目前看來,還是遠不如弓箭。”

他歎息道:“朝內有消息,北莽已經和倭寇已經勾結,北莽許諾打下大離後,崤山以東盡歸倭寇,故而倭寇紛紛不要命般渡海而來。”

“洛陽這次守住不難,但之後才是大麻煩。”

“戚將軍和我爹都老了,隻怕再過幾年,我們在場所有人,都要上戰場了。”

眾人相視一眼,心裏都不輕鬆。

現在大離內憂外患太多了。

魯智深想到榮寧兩府的奢華生活,上千仆人,足夠能養的起個裝備精良的百人小旗了。

雖然說,豪門大戶養這些人,確實符合禮製古法,也不會有公孫布被之譏,但這真的一定就是對的嗎?

國家都要亡了,堅持這種奢華的禮法,真的有必要嗎?

換了皇帝,能看這種事情順眼嗎?

相比之下,他聽林黛玉說,史府生活極為簡樸,所有太太小姐,包括史湘雲都要親自做針線,對此湘雲頗有微詞。

林黛玉笑著說,這可能才是史家聰明的地方。

魯智深心道賈母身為史家出來的人,是老糊塗了,還是有別的想法?

就任由榮府這麽走下去?

他自忖不是個聰明人,但前世經驗告訴他,人有所為,也有所不為。

前世梁山時候,每個好漢都能殺人,但無緣無故殺人的,還真不多。

當然,李逵除外。

斧頭之下,管你善惡貧富,忠奸老幼,眾生平等。

天道無情,李逵已經近乎天道而非人。

魯智深做不到這點,他內心一直是在掙紮的。

所以智真長老看透了他,說他殺人放火不易。

說他不修善果,是說那個世道,老實人做好事也沒有好下場,好人不得好報,所以大家最後都成了壞人。

最後他坐化了,但也是遁了,遁出了那個已經稀爛,單憑自己無法拯救的世道。

此世呢?

作為凡人,必須要知道自己要做什麽,方能看清以後的道路。

就像現在的榮府,被奢華迷了眼睛,如同斷了船舵的孤舟,四處漂泊,找不到方向。

沒有什麽事情是理所當然的,凡事皆可變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