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鳩占鵲巢
眼下,謠言越傳越烈。
九泉之下,太祖皇帝得知呂氏母子的陰謀,最疼愛的朱雄英孫兒竟然死自呂氏之手,常氏的死也與呂氏有關,且黃子澄、齊泰等都是呂本培養起來的人,怒不可遏。
朱允炆一當上皇帝,廢掉了太祖皇帝製定的親王屏藩政策,要將王叔們一網打盡,將太祖皇帝的骨肉斬盡殺絕,太祖皇帝悲痛不已,在燕王有了危險的時候,才會化身為九條金龍,為燕王擋了一箭。
原本忠君體國的黃子澄、齊泰等人成了小人,罪人。多少深宮舊事,或真或假,在老百姓口中被傳得沸沸揚揚,而高高在上的皇太後、開啟了“建文新政”有著美名的新帝朱允炆,也成了醜陋的竊國賊。
朱允炆做夢都沒想到,一時之間,老百姓的風評會一麵倒地朝向朱棣,分明朱棣才是逆賊,而自己才是正統繼位的君王。
朱允熥時年二十二歲,他隻比朱允炆大十一個月,兩人個頭差不多。
他一身親王服,赤紅著眼睛,死死地盯著朱允炆,“外麵說的那些都是不是真的?當年父親病重的時候,我每次要去看父親,皇太後都說,父親要靜養,不見任何人,但傳到皇祖父的耳中,便是我不孝,原來你們早有預謀!”
朱允炆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被朱允熥逼到了龍椅的角落裏,愕然地看著朱允熥,他一向老實溫和的弟弟,原來也有如此暴虐的一麵。
“我母親,我大哥,都是你們害死的!”朱允熥詛咒道,“天道輪回,你們也會有今日?朱棣每戰必勝,總有一天,他會打到應天府來的,總有一天,你們做的那些,都會昭示天下,讓天下人看看,你們一個側室,一個庶出,如何鳩占鵲巢,又如何被打回原形!”
朱允熥說完,就衝出了皇宮,朱允炆卻是久久無法平靜,他癱坐在龍椅上,殿裏服侍的宮女和太監不敢靠近,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等呂氏聞訊趕到的時候,朱允炆狀若瘋子,他拉住呂氏的手,同樣赤紅著眼睛,望著呂氏,“母後,這些都是真的嗎?父皇病重的時候,是您讓孩兒盡心服侍,那時候,您是真的希望孩兒用誠心打動上天,讓父皇好起來嗎?”
呂氏麵不改色,“若你父皇還在,今日,他朱棣如何敢反?他身為長輩欺負我孤兒寡母,隻要你善待文臣,後世,必有人對他口誅筆伐,你和你父皇也終將成為史書上的一代明君,哪怕你父皇沒有一日坐過皇位,也必然會被萬世稱頌。”
“人這一生,為什麽活著?”呂氏如往昔一樣對兒子循循善誘,“你別忘了你外祖父對你的教導,百姓怎麽說都不重要,他們隻是說說而已。你也不要為那些謠言擾亂了心神,你要知道,修史的都是讀書人,能夠流芳百世的,也必然是讀書人寫下來的東西。過去如何都不重要,你記住你的身份,你如今是皇帝,金口玉言,一言既出,號令天下!”
朱允炆垂下眼簾,他不敢看呂氏的臉,“母後,眼下兒子該如何做?”
“既然老百姓說黃子澄和齊泰二人是罪人,那你就順應民意,先削了他們的職,不論是兵部尚書,還是太常寺卿,都隻是一個虛名而已,你若是想讓他們輔佐你,他們什麽都不是,隻要能夠待在你身邊,就能輔佐你。”
“可是,母後,您才不是說,老百姓說什麽都不重要嗎?”
呂氏笑了笑,“何為愚民?老百姓是最好糊弄的,眼下你順應了民意,老百姓才會支持你。你莫非忘了你外祖父說過的話了,老百姓是眼下,讀書人是將來,你身為一國之君,既要顧忌眼下,也要遠慮將來。”
朱允炆尊懿旨,罷兵部尚書齊泰、太常寺卿黃子澄,以燕王疏列二人罪。兩人名義上雖然已經罷職,但出入朝堂如舊,謀劃如何用兵,如何對付燕王及削藩之事也一如既往,並無二致。
朱棣假裝進攻大同,李景隆出紫荊關,救大同,朱棣便回了居庸關,回到北平。
此時,薊州鎮撫聽說朱棣率軍前往大同,準備趁虛而入,攻克燕王的老巢北平,大軍才到了北平城下,沒來得及列陣攻擊,便被城樓上的大炮轟平了大營,一枚炮彈飛出了十裏遠,鎮撫曾浚沒來得及出營帳,便屍骨無存。
李讓率兵衝出城門,南軍沒來得及列陣,主帥又沒了,基本上喪失了戰鬥力,死降著數千,輜重糧草被當朝繳獲。
河北指揮張倫見此,率領兩衛官兵回了南邊,將曾浚事上奏朝廷,大朝會上,文武兩班大臣越發傻眼。
九龍護體之事還沒有消化完,燕軍火力之猛,越來越玄乎,但到底真還是假,眼下朝廷也分不清楚了。
到底是打了敗仗的人危言聳聽呢,還是燕軍的槍炮的確如此猛烈?
黃子澄上前道,“皇上,臣以為當選妥當之人前往北平視之!”
朱允炆深以為然,這件事不能再以訛傳訛了,但究竟派誰去,這是個難題,這個人必須得到滿朝文武的信任,是一個忠孝節義之人。
齊泰站出來,“皇上,臣以為,參讚軍務高巍可擔此任!”
高巍是一個大孝子,他的母親患有痼疾,高巍數十年如一日,侍奉母親,無一絲懈怠與不滿,母親過世,墓地守廬,吃素三年。
此人也崇尚氣節,寫一手錦繡文章,因此,在文臣中,也素有名聲。
建文元年,高巍上疏削藩,與禦史韓鬱唯二請求加恩藩王。而這番論調,並非讚成分封製,而是效主父偃的推恩策,提議將在北的諸王,子弟分封於南,在南的藩王,子弟分封於北。如此,藩王之權,則不削而自削矣。
若是真的用這個政策,或許不會出現今日叔侄二人兵刃相見的局麵,若是能夠真的如漢朝那樣,平定過了七國之亂也就罷了,但眼下朝廷是越來越被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