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傳火嗎 少年

守營最得用的,當然是射聲營,可這邊的戰局更需要弩手支撐。

王興那裏已經有了一千越騎,再加一千,也不會有什麽太大的變化,越騎回去作用不大。

隻有驍騎營,鐵甲突騎震懾大軍的能力毋庸置疑,更何況涿縣全是新兵,他們可能都沒見過鐵騎衝陣的樣子。

現在崔奕重傷,誰能用好這支強軍?驍騎的軍侯不得用,那兩個軍侯跟著崔奕悶頭衝陣還行,單獨帶隊就不知道該幹什麽了。

這些天,劉襄沒少為驍騎費心,以前崔奕在的時候,驍騎是最省心,最好用的。

劉襄抬眼看向嚴綱。

嚴綱現在是劉襄的親軍軍侯,勉強可以讓那些驍騎營的驕兵悍將認可,就是資曆差一些。

“嚴綱,吾任命你為驍騎營軍司馬,署理營中諸事,帶隊回援涿縣大營。當善用驍騎軍威,震懾敵人,不可莽撞硬拚。”

嚴綱震驚了,驍騎營啊,安平軍戰力最強的部隊,自己要統領這支強軍了?

他突然感覺熱血上湧,激動難耐,喘著粗氣抱拳行禮:“主公如此信重,綱,必拚死奮戰,為主公平滅敵軍,掃**四方!”

劉襄其實挺擔心的,但士氣可鼓不可泄,此時不能潑冷水,他拿出兵符印信,寫了文書,遞給嚴綱。

“驍騎桀驁,難以馴服,你要多點耐心,不可蠻幹。涿縣敵軍多為新兵,應對他們,以攻心為上。”

嚴綱躬身接過文書、兵符,鄭重的說道:“謹遵將軍教誨。”

“去吧,整頓兵馬,盡快回援涿縣大營。”

“唯。”

嚴綱退下之後,劉襄繼續查閱新兵黃冊,整編已經初步完成,現在的形勢,沒有時間訓練了,他準備明天就進攻範陽。

晚上為田疇設宴,請了各營軍侯相陪,眾人聽說田疇獨行千裏的壯舉,極為欽佩。

隻是軍中禁酒,眾人以茶湯相敬,相約戰事結束再來敬酒,之後大吃一頓,算是為田疇接風洗塵了。

飯後各回營帳休息,劉襄已經使人在自己的軍帳旁邊,為田疇搭建了新的帳篷。他倒是想表現一下禮賢下士的態度,可實在不習慣與人同榻而眠,想想也就算了。

把臂同行,抵足而眠什麽的,不是他的風格。他這輩子,怕是長不到劉皇叔的高度了。

………

第二天卯時三刻,大軍出營,直抵範陽,四萬步兵在前,三萬流民充數,七萬大軍四麵圍城。陣勢亂糟糟的,從城下延伸出去五六裏地。一眼望去,人頭攢動,似乎排到了天邊。

越騎營一千輕騎在南門十裏外埋伏,防備北新城方向援軍。

大軍從出營到圍城,用了將近兩個時辰。

時間已經到了巳時初刻。

劉襄騎著白犧,腰掛長劍,背插彤弓,率領四百多宿衛騎士,縱馬來到範陽北門。

“請城中主事答話。”

城樓之上現出一位老者,約有五十多歲,寬袍博帶,須發皆白,高聲回道:“吾乃範陽令董琦,城下可是安平將軍當麵?”

“狐奴劉宜程是也,爾等坐困愁城,何必徒勞反抗,不如降了吧。”

劉襄強忍著射殺範陽令的欲望,強弩狙殺這種事,講究個出其不意,抽冷子來一下還行,不能經常使用,要是鬧得人盡皆知,就不好使了。

區區範陽縣令,不值得動用,他要藏著掖著,等待有價值的獵物。

範陽令董琦哀歎一聲:“劉將軍殺伐酷烈,吾等隻能拒城而守,但求活命而已。”

劉襄皺皺眉頭,說這種軟話是何用意?

他的意誌很堅定,該攻城照樣攻城,誰管他說什麽軟話,不投降就死唄。

“投降於我,不害爾等性命,負隅頑抗,一體斬決。”

範陽令董琦麵露愁苦之色,聲音有些嘶啞的喊道:“吾已聽聞,劉將軍乃漢室宗親,為清君側而起大兵,為何卻對士人如此苛刻?將軍當行仁義之舉,贏得士人之心,方能行大事,建大功,傳盛名於天下!”

這老頭有病吧?被嚇傻了?

劉襄嘲諷的說道:“君欲諫言,先投到我麾下再說。”

“將軍若改弦易張,吾即刻獻城!”

“何為改弦易張?”

“優渥士人,則天下景從。”

劉襄不屑的笑了,這幫子世家豪強隻知有家不知有國,為了壯大家族,他們抗拒國法,壓榨百姓,勾結盜匪劫掠地方,走私糧食鋼鐵賣給胡人,什麽事他們都能幹得出來。

現在不過是為了活命,虛與委蛇罷了,他們其實看不起劉襄的出身。

傻子才會相信他們。

用這些世家豪強做班底,就等著被他們賣掉吧。

劉襄懶得跟他廢話,調轉馬頭,不理董琦呼喊,回陣而去。

耕種田地的是百姓;製鹽打鐵造工具的是百姓;種桑種麻剿絲織布的是百姓;行軍打仗,奮戰沙場的也是百姓。

千千萬萬的百姓才是財富的創造者,是這片土地的開發者與守護者。

孰輕孰重,劉襄分得清楚。

回到中軍本陣,牙旗高舉,令旗招展,各陣旗號獵獵作響,劉襄高聲呐喊:

“分田分地,吃飽穿暖。”

宿衛跟著大喊:“分田分地,吃飽穿暖。”

七萬大軍高聲爆喝:“分田分地!吃飽穿暖!”

一聲聲呐喊響起。

聲貫雲霄,風雲激**。

範陽小城,瑟瑟發抖。

聽著震耳欲聾的一聲聲爆喝,看著越來越激動,越來越狂熱的士卒。

劉襄突然想起一句話:“有一分熱,發一分光,就令螢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裏發一點光,不必等候炬火,此後如竟沒有炬火,我便是唯一的光。”

他喃喃的念出了聲:“我便是唯一的光。”

劉襄其實不知道自己能走到哪一步,他每一步都走得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他也沒有什麽大無畏的精神,走上這條路的初衷,不過是求活罷了。

今天,此刻,置身於這些聲浪之中,他突然感覺到有些安心。

如果,他的生命就停步於此刻,那他至少點起過一堆火,在這個王朝末日的黑暗裏,在北境的寒風裏,在百萬窮苦百姓的心裏,點燃了一堆火。

他希望這火焰照亮的是向往美好生活的希望之火,而不是毀滅的怒火。

但,誰說得準呢?

看著旁邊大聲喊叫的田疇,他很想問田疇一句話:

“傳火嗎?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