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裹挾的另一種方式

從遒國到故安,再到範陽,劉襄離涿縣已經有一百四十裏了。

王興留守大營的部隊有六千五百人,還有三千民兵助陣。如果涿縣守軍出城,他應該能夠守住吧?

劉襄有點擔心,可他不想現在回去。

涿郡的鄉野被他折騰了半個多月,幾乎翻了個底朝天,可沒有任何人馬過來討伐他。世家豪強倉惶南逃,資財都來不及收拾妥當,已經到了拋家舍業的程度了。

他們比劉襄認為的,更加虛弱,更加恐懼。

“大軍戰敗,人心惶惶,舉家南逃?嗬嗬,這就有意思了。之前被涿縣守軍的表現,迷了眼了。”劉襄添添嘴唇,喃喃自語。

敵人軟弱的時候該怎麽辦呢?

當然是狠狠的再咬他一口!

兵馬不夠怎麽辦呢?

當然是裹挾百姓。

“想當初,老子是被人裹挾的。現在,老子要去裹挾別人了。屠龍的勇士終將成為惡龍,這世道,真是讓人又愛又恨呐!”劉襄喃喃自語,心情有點複雜。

劉襄肯定不會用武力裹挾百姓,手段太粗糙了,他一項喜歡用利益捆綁別人。

誘之以利,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脅之以威。孔夫子已經把裹挾百姓的手段都說明白了,隻要開卷抄答案就好。

此前著急追索錢糧,攻破莊園塢堡之後,就匆匆而走。現在需要想一想,怎麽把好處塞到貧苦百姓的口袋裏,而且,動作要快。他沒時間慢悠悠的分田分地宣講政策,這裏還不是他的地盤。

他現在算是開展敵後工作嗎?劉襄自己也不清楚。

“我現在,在敵人的肚子裏,心肝脾肺腎,認我取用啊,或者還有毛肚?大腸?小腸?”

劉襄趕緊搖搖頭,這個想法有味道啊,扛不住。

此次出兵,沒帶那些熟悉分田造冊的隨軍書佐,劉襄很後悔,早知道就不把他們留在廣陽造民冊了。

隻能在軍中征集識字的將士,又命人把俘虜中的各家管事、賬房通通提來。

七千大軍,一共就一百來個識字的,能流暢書寫的不到二十人,外加三十一個俘虜。

湊活著用吧。

讓那些勉強識得幾個字,過來湊數的人趕緊滾蛋。

劉襄下令:“五人一組,帶一隊緹騎,一屯護軍營甲士,分散去往各個鄉亭,給百姓分田分地分屋子。速度要快,先來先得,敢有阻攔,就地誅殺。”

在劉襄的催促下,十隊人馬迅速趕赴範陽縣各個鄉亭。

這次分田,主要是想裹挾那些膽子大,不安分的隱戶和失地農民。謹慎膽小的?不來就不給啊,平定涿郡以後,拉他們去廣陽屯田,廣陽郡正缺勞力呢。

剩下的自耕農和小地主,是很難調動的,為了趕時間,這一小撮人隻能先忽略了。

一千越騎也被派出去了,他們需要監視範陽縣城,防備城中派出小股人馬幹擾分田。

劉襄又命嚴綱組織會說涿郡口音的緹騎,化整為零,扮作貧苦百姓,悄悄跟在分田隊伍後麵。

等分過田地,就傳流言說:“田地、房屋的主人都在城裏麵,他們要是回來,分的東西都得還回去,還得被他們報複,怕是有性命之憂啊。”

如此五日,範陽縣周邊的田地是分完了,可那些貧苦百姓一個個的心情複雜。分到田產的欣喜,對未來不確定的恐懼,提心吊膽的過日子。

可要是退回去,真的甘心嗎?那些田產都是**啊,全家老小能指著它活命。退了田地,繼續給人做牛做馬,那些貴人老爺就能放過他們了?

不知道啊。

逃難去當流民嗎?

要是那些貴人老爺回不來就好了。

越來越多人的心思浮動。

財帛動人心啊,特別是,已經揣到懷裏的資財,怎能再拿出去呢?不甘心啊!

劉襄利用的就是這股不甘心的勁。

趁著流言發作,趁著人心浮動,劉襄下令招兵。

還是分田的隊伍,還是傳流言的緹騎。

分田的變成了招兵的,傳流言的還在傳流言。這次的流言變成了鼓動百姓攻打縣城。

“殺了那幫豪強地主,田地就是自己的田地,屋子就是自己的屋子。不用去逃難,不用給人做牛馬。種粟種麥,吃飽穿暖。”

這種話,聽起來真有道理,首先分到田產屋子的這幫人,原本就是膽大不安分的,惡念一起,殺心難耐啊。

投軍的人很多,非常多,比劉襄預計的還要多。

招兵期間,還找到了一批與城中百姓相識的宗親顧舊,被越騎護送著,每日去範陽城下喊話,述說城外分田之事,擾亂城裏人心。劉襄真心希望城裏的世家豪強之人,能出城作戰。

可惜,城中雖然起了騷亂,但城門依舊緊閉。

轉眼之間,三天已過,三萬多青壯投軍,錄入黃冊的人太忙了,這段時間就沒休息過,累癱了好幾個。

劉襄把這些青壯跟營中原有的一萬民夫一起整編,每百人為一隊,由護軍營一個什管束,老兵多的要管兩隊。

一共組成了四萬五千多人的步兵軍團。

劉襄覺得,這支部隊,肯定能打得過黃巾軍。別的就不要指望了,兩極分化太嚴重了,三千鐵甲步兵,帶著四萬多手拿木槍的青壯,很難評估它的戰力啊。

營中三萬流民也重新整編了一下,每千人為一隊,由一伍緹騎管束,隻要能跟隨行軍,壯壯聲勢就行。

劉襄在中軍大帳查看新兵黃冊,識字的人太少,寫得又比較亂,他看著費勁,有些還得他重新撰寫。

嚴綱在旁邊的條案上幫忙。

“將軍,何必這樣麻煩,隻需將軍下令,我軍甲士自能攻陷範陽,帶著這些累贅,反而束手束腳。”

劉襄也知道,現在軍中人數眾多,可戰力並沒有提高。

他拿過幾塊竹簡,一邊書寫一邊說道:“方城、涿縣、遒國、故安、範陽、北新城,一個一個的強攻硬打,需要付出多大的代價?要用多少屍體才能鋪上城牆?損失太大了。”

嚴綱猶豫了一下,最後也沒開口說話。

劉襄猜到了他的想法,開口問道:“你可是懷疑,我要用這些青壯消耗敵軍?”

“不敢。”嚴綱出身寒微,對底層百姓還是很同情的,可他又不知道該不該勸諫。

劉襄笑了,解釋道:“當人群達到一定規模的時候,就會形成一種威勢,自己人會莫名其妙的有種安全感,他們的膽子會變得很大。

而敵人則會產生恐懼感,會變得退縮。城中不是百戰老兵,他們扛不住這種威壓的。”

兩人正在閑聊,有緹騎來報:“啟稟將軍,都尉王興急報,涿縣兵馬出城立營,我軍無法攻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