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不一樣的教導
馬超聽著管寧的話,那是一種從來沒有聽過的論調,可這個論調似乎讓他覺得有些意思。
“所以你說某家錯了,那縣令也錯了?”
“再說一遍,你殺人錯了,他斷案錯了,你們兩個沒有錯。”
“聽不懂。”
“那就換一個說法,這一次某家來問,你來回答。
偷盜,這可算是錯?”
“自然算。”
“那他不偷錢帛,不偷寶物,隻偷糧食,還是很少的糧食,可算是錯了?”
“不管多少,他都是偷了,那就是錯了。”對此馬超回答的仍然十分的幹脆。
“那他偷這些糧食是為了救活他的母親,他母親重病,再不吃東西就會餓死,這個時候他偷了有數的糧食,他錯了麽?“
這一次馬超沒有那麽幹脆的回答,甚至許久都沒有回答,因為他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說,不知道他是不是錯了。
而管寧也沒有為難他,隻是輕笑著繼續將話題接了過來。
“有個老人告訴我,他還是錯了,其實做學問和帶兵打仗一樣,當你實在不知道應當如何選擇的時候,你隻需要盯緊了最重要的那一點就可以了。
不管他偷糧食是為了救命,救人還是為了供奉,浪費,甚至為了偷而偷。
偷,本身就是錯的。
人或許因為經曆不同,身邊人不同而想法不同,所以人可以沒有對錯之分。
但是所做的事情有,對就是對,錯就是錯,這就是底線。
你殺人,殺得還是一個好人,這就是錯了,可是錯的是你殺人這件事情,而不是你這個人。
因為再來一次,你還是會去殺。
孔聖曾言,以德報德,以直報怨,此乃此間真理也。
何為以直報怨,並非以殺止殺,而是你心中所想,斷不後悔,所想所做,由心而動,不被他人言語所改變,此乃以直報怨。
你,可懂了?”
馬超看著對麵的管寧,沉默半晌之後突然咧開大嘴嘿嘿一笑。
“聽不懂,不想聽,不過某家沒有錯,那就對了!”
說完之後,起身離開,一舉多餘的廢話都沒有和管寧說,就這麽離開了房間。
看著馬超離去的背影,管寧也是輕笑著搖了搖頭,默默的說了一聲“執拗”。
這一夜的事情並沒有任何的特殊,也沒有讓其他人知曉,一切似乎都是十分的平常。
隻不過從這一刻開始,劉封的噩夢便真的開始了。
每日管寧說是卯時一刻來到他的房間,可是第二日慌張的劉封剛一來到管寧的麵前,還未曾興奮的告訴管寧自己沒有遲到的時候,他就受了一藤條。
“衣冠不整,麵容不淨,慌裏慌張,該打!”
這一刻的管寧在劉封的眼中仿佛變成了一個嚴苛到了極致的惡徒,兩世為人,他都沒見過這麽嚴苛的家夥。
自己沒洗臉都要挨打,而他還不敢反抗,因為他不想就這麽灰溜溜的離開,他也無處可去。
最後整理衣冠,洗淨臉麵之後,還要罰跪坐半個時辰這才能夠第一次站起來活動。
半個時辰的時間,劉封被抽了七次,這還是他經曆了一天的訓練已經有些模樣的結果,而站起來的他也不能多麽輕鬆。
動作太多,一藤條。
說話聲音太大,一藤條。
動作不雅觀,一藤條。
這一刻的管寧簡直就是一個老教條,強逼著劉封去學習那些他壓根就不喜歡的規矩。
他此時心中是多麽的懷念那個不拘小節,在那裏都是一副大大咧咧模樣的簡雍,跟著他的時候自己那是最為舒適的。
等日後自己躲過了這陣風頭,等到自己那位便宜老爹出人頭地了,最不濟等到天下真正開始大亂的時候,他就不用受這份兒罪了。
這應該就是現在讓劉封堅持下去的唯一理由了。
半個月的時間,管寧說到做到,用一根藤條和那身上與日俱增的傷痕來讓劉封從一個坐沒坐相站沒站相的稚童變成了一個習慣正襟危坐,動輒一個時辰一動不動的家夥。
而這個時候,劉封的麵前終於放了一卷書,他知道這終於進入下一個環節了,同時心中也不由的輕輕的出了一口氣。
“真是不知道自己會學哪一門,這位是大儒,但是他是管子後人,商法兩家都是家傳,治國之策想來也是不差的。”
劉封心中忍不住的激動,隻不過此時他經過了半個月的噩夢已經知道管寧不吭聲,自己不能去肆意亂動了。
看著在自己的注視下半晌沒有多餘動作的劉封,管寧不由的暗暗點頭,這個小家夥到現在終於有了些許的模樣。
“這半個月的感覺如何,今日你可暢所欲言,某家不會打你。”
出乎意料的管寧並沒有立刻教授劉封學識,而是將那一直在手邊的藤條放到了遠處,似乎在告訴劉封,自己說到做到,不會動手。
而被突然詢問的劉封先是錯愕了一瞬,緊跟著就回過神來,然後一句話脫口而出。
“規矩森嚴,不過小子還是覺得這些東西不過陳規陋習,於人毫無用處!”
劉封此時或許是覺得管寧不會動手,所以有些有恃無恐,直接就將這句話說了出來,當然他也在後麵快速補充上了理由。
“俗話說窮人鬧市刷鋼構,勾不到半點骨肉親朋,富人隱居在深山,卻有親朋千裏相會。
這是是俗語,卻也有幾分道理,我等在這世道之中,最需要的就是壯大己身,而非被這嚴苛的規矩束縛手腳,我等應該放棄一切陳舊觀念,為這世道做出些許事情來。”
充滿了中二氣息的話語,在劉封看來這或許也能夠叫做慷慨激昂,他想要說服管寧,而他所說的也並非是沒有道理。
不但是他前生聽到最多的思想,也是日後曹孟德所做的事情,求賢令。
管寧聽著劉封那離經叛道的話語,確實沒有絲毫的生氣,就連他的臉色都沒有任何的變化,好像他說的就是很普通很普通的話語一樣。
“可還有什麽想說的?”管寧看著劉封不再說話之後,這才慢吞吞的繼續開口,“若是你說完了的話,那某家就要回答了。”
“先生請說。”
“首先某家想要說一件事情,某家並沒有覺得這些你口中的規矩束縛了自己的手腳,從某家四歲開始,早上寅時末起床,收拾己身,打掃房間,然後勞作晨讀。
每日跪坐於此,苦讀經典,諸多事情已經堅持了二十三年,到現在這就是簡單的習慣。
或許某家現在不需要每日誦讀先賢著作,可仍然保持了作息習慣,習慣了這幅姿態,並沒有感覺到任何的不舒服。
束縛住你的從來不是那所謂的規矩,而是你不想守規矩的心罷了。
你想要無拘無束,卻又忍受不了那旁人的目光和嘲諷,接受不了傲然於外的代價,卻又不想承受其中的經過,這不是規矩的錯。
規矩從來都是你們製定的,某家一直覺得,這就是理所應當的一件事情。
其次,你所說的很對,這是很多人都要承認的事實,但是事實就要去做的話,你又為何來到這裏受這份兒罪。
從見到你的第一天開始,某家就知道你很矛盾,你成熟的不像一個八九歲的孩子。
同時你幼稚的也不像一個八九歲的孩子。
你的功利心很強,就像是一個唯利是圖的小人,一切隻要有足夠的利益,你不在乎這世間的倫理道德。
可是你的行為很幼稚,似乎從出生到現在從來未曾經曆過什麽事情,被牢牢的保護起來一樣。
行為的幼稚,心裏的齷齪,這就是你現在的矛盾之處,某家到現在都不知道你到底是怎麽會有這麽矛盾的情況。
不過某家最後還是決定教導你,其中緣由你大可不必知道,你隻需要知道你不是某家的學生,某家也不是你的先生。
日後你從這裏離開,你我的那點緣分也就斷了。
在此之前,某家會盡最大的努力糾正你的習慣和行為,最起碼你得先學會做一個正常人。”
管寧的回答甚至都可以算得上是答非所問,可是劉封的眼睛卻是縮了起來。
功利心是他前生留下的遺產,幼稚是他今生的過往。
管寧說的很對,八年的時間,他的確是被保護的太好,好到了他甚至都分不清自己的夢境和現實了已經。
從來沒有走出過村莊,經曆了一個人從嬰兒到稚童,他就算是心理上再如何的強大也拗不過生理上的無奈。
更何況,他本就不是什麽偉大的人,他就是一個普通人,仿佛被這個世間囚禁了七八年的時間之久的普通人。
管寧的話再一次的讓劉封的心中有了不同的感覺,他似乎第一次找到了一個能夠讀懂自己的人。
“若是無事的話,那某家便要開始教導你了。”管寧不管劉封心中的變化,隻是淡然的將他麵前的書卷打開,然後繼續說道。
“今日,便先學一學孔聖,明白了這個人,你才能明白他寫出來的東西。”
“小子,多謝先生。”這一次劉封行禮非常的恭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