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殺人（二）
略陽縣的那位縣令離開了，馬超也好，莊子裏麵的其他人也好，誰也沒有為難他。
或者說，誰也沒有理由為難他。
他被人尊敬，因為他從來不徇私枉法，因為他一板一眼的按照律法辦事。
如今隻不過這個律法，保護了惡人罷了。
這一刻劉封心裏總是有一種難言的感覺，他不知道應該怎麽評價這件事情，按理來說這種事情他應該不感覺陌生。
但是當這件事情發生在自己身邊的時候，他仍然難以接受。
而讓他更加難以接受的事情還在後麵。
當天，馬六這個跟隨了馬騰多年的漢子再次來到了馬超的麵前，此時馬家莊園之中隻有這個年幼的公子做主。
馬六並沒有提出什麽過分的要求，隻是跪在馬超的麵前。
“小人跟隨大人多年，不敢說什麽勞苦功高，卻也是從未有過不妥之舉，多年時間，某家衝鋒陷陣，保衛家園從無後退。
某家共計出戰七場，斬殺羌胡二十五人，胸腹傷三次，左臂四次，右臂兩次，可數年卻從無退縮一次。
某家知道不該再多做要求，某家是因為跟了大人才能夠出人頭地，讓人高看一眼，從而娶了那婆娘。
如今某家隻想求公子一件事情，某家是個粗人，大字不識一個，求公子給某家那未出世的孩子取一個名字，莫要讓他做了孤魂野鬼。”
說完之後，那馬六直接一個頭磕在了地上，那沉悶的響聲讓一旁的劉封都感覺心頭被撞了一下。
“你且先起來。”馬超走到馬六身邊，用力將他拉扯起來，可是平素自持神力的馬超這次卻是怎麽也沒有將那馬六拽了出來。
“求公子，給小人的孩子，取一個名字吧。”
馬六還是繼續哀求，同時嘴裏都帶著哭腔，似乎是不敢將頭抬起來，生怕自己會在眾人的麵前哭出來一樣。
最後馬超無奈，隻能答應了他的要求。
“馬安，你跟隨我家姓馬，便是我馬家的人，平乃某家祖父之名，不可予你，不過這安字，希望你家孩子下輩子，平平安安。”
聽到了馬超的話之後，那馬六終於克製不住了，哇的一聲就哭出來了。
他隻是不斷的往地上磕著頭，一聲接著一聲的說著，多謝公子，多謝公子。
馬超給馬六的孩子去了一個名字，而劉封則是在他們的請求之下，親自操刀給那田氏，二老還有未曾出生的馬安，刻了一個靈位。
平素裏最是馬虎湊活的劉封這一次也刻了無數遍，每一次都覺得自己刻的不夠好，字寫得仍然不夠正。
直到最後馬超摁住了劉封，從那所有裏麵挑出來了最好的一副送到馬六手中，這件事情才算是結束了。
劉封還想要為馬六做點什麽，之前他說的話沒有什麽特別的地方，就是一個樸實漢子的一生，沒有尋求憐憫，也沒有逼迫，就是平常的訴說。
不過聽的劉封很是難受。
這天晚上劉封並沒有睡好，似乎莊子裏的人都沒有睡好，馬六的家裏非常的安靜。
偶爾出現些許動靜也會立刻就停止，仿佛擔心他弄出來的聲音會打擾到其他人一樣。
第二天一早，馬六走出家門，渾身都是披麻戴孝，他說要去略陽城，因為他的妻兒和家人都在略陽城中。
沒有人多想，這件事情，或許到現在為止也就到此為止了。
隻不過當晌午過後，馬六並沒有將家人接回來，反倒是陪他一同前往的幾個人滿臉陰沉的回到莊子裏來了。
“馬六死了！”隻一句話就讓劉封的心提起來了。
“進入略陽縣之後，馬六讓我們兄弟幫忙看看棺木等物，然後自己去衙門領人。
可是誰能想到，他剛剛來到衙門之外，便將那四個靈位擺到地上，然後哭嚎叩首，最後抽出藏好的短刀，一刀就將自己的脖子給抹了。
等我等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事情已經發生，孫大人將那馬六的屍首收斂了，說要厚葬他們。”
聽到這事情的經過之後，劉封的臉色難看，這段時間不長，但是這莊子裏的人對他都是不錯的。
便是那馬六明明心中那般大的仇怨，可是麵對劉封的時候也努力的露出微笑，不讓這個尊客趕到任何的不舒服。
整個莊子的人，都和他們的統領馬騰一樣，忠厚老實。
至少現在，他們是這個樣子。
可是現在這個家夥就這麽死在了略陽縣中，事情就發生在自己的麵前，可自己卻無能為力。
馬超聽到這些話之後十分的沉默，並沒有劉封想象的那種暴怒，瘋狂，隻是淡淡的說了一聲自己知道了而已。
看著馬超，深知這家夥絕對不是一個軟蛋的劉封感覺他有問題。
“大哥，你莫要衝動，這件事情等到伯父回來，我等再從長計議！”
“父親回來，可能從孫大人手中將人要回來麽？”
“這....”馬超的話讓劉封有些無奈，雖然他隻見過那位孫大人一麵，但是他知道，這個人絕對不會將人給出來的，馬超不行，馬騰也不行。
“好了，先去休息吧。”馬超說了一句之後，立刻起身離開，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這一刻，劉封感覺這個十歲的家夥完全不像一個孩子。
“這年頭的娃娃，都他娘的這麽早熟麽？”這個時候劉封不由的再次想到了另一個女娃，一個比一個的禍害啊。
夜半三更的時候，他是被人晃醒的，睜開眼看著和他年紀差不多大的馬岱正在他的床邊，差點沒讓他叫出來。
“你這是作甚，這大晚上的不睡覺麽？”還沒有完全醒盹的劉封並沒有發現什麽不同，直到他剛剛嘟囔完，才聽到外麵的嘈雜聲。
這時候他突然心中生出一種不祥的預感，他娘的就知道馬超那家夥不會老實。
著急忙慌的將自己的衣服穿起來，然後快速的飛奔出去，一出大門就看到了一個完全不一樣的馬超。
披甲挺槍，那甲胄一看就是自製的，那長槍比他人都高不少，不過此時卻是看著頗為威武。
“大哥你這是要幹什麽！”
“二弟是要隨某一同前去？”馬超看到劉封出現之後先是一陣錯愕，緊跟著便哈哈大笑了起來。
“某家就知道二弟乃是真漢子，如此正好，你我兄弟一同前去，殺他個痛快！”
.....劉封感覺馬超好像誤會了什麽。
緊跟著還沒等他解釋什麽，他就被馬超一把撈了起來，再次和一個小豬仔子一樣被拎到了馬上。
直到被馬超帶走，劉封隻來得及看到那馬府的門前，馬岱怯生生的跟在一個女人的身邊朝著這裏望去。
一行人打馬衝向略陽城，然後再早已埋伏進去的兄弟的幫扶下，打開了那本就防守不算森嚴的略陽城門。
然後在騷亂出現之前，他們直接衝到了城西的大牢所在。
夜晚的大牢格外的熱鬧，馬超帶人一路橫衝直撞，盡可能的壓製自己不出現不必要的死傷。
直到一炷香之後，他們拎著四個已經被痛打一頓的畜生走了出來。
可是還沒有等到他們離開，那位孫大人再次出現在了他們的麵前。
這一次，孫大人的身後，跟著略陽縣的諸多兵馬。
“將人放下，老夫今日可以當你們沒有出現過！”孫大人看著馬超等人，臉色陰沉仿佛可以滴出水來，指著那四個畜生怒聲說道。
“馬超，莫要給你父親惹禍！”
馬超這一次卻是沒有在沉默，隻是輕輕的打馬上前，當著所有人的麵，質問了起來。
“今日將他們放下了，朝廷可會將他們斬首示眾？”
“朝廷自有法度，不是爾等可以肆意妄為的，放人！”
“某家隻問，若是今日將他們放下，朝廷可會將他們斬首示眾！”
“老夫說了，將他們放下，今日老夫當做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馬超的聲音慢慢變高，而孫大人也絲毫沒有遜色，這個從來沒有做過違背自己良心的老人直接站在了馬超的麵前，寸步不讓。
看著慢慢將自己徹底包圍的士卒，看著那慢慢沸騰起來的城池，馬超臉上仍然是沒有絲毫的變化出現。
“孫大人，讓開吧。”突然馬超的聲音軟了下來，“今日某家將他們帶走，之後是殺是剮便由你我再來分說。”
“朝廷法度，不容爾等踐踏。”
作為略陽縣的縣令，已經五十多歲的孫老大人知道自己這輩子都沒機會再進一步了，可是他同樣不打算做任何違背自己良心的事情。
他也覺得這幾個人該殺，但是依律他們就是不該死，所以他們不能死。
看著這劍拔弩張的緊張氣氛，馬超背後的劉封隻感覺今日這事兒恐怕要大，隻不過他還沒來得及輕聲勸說自家這個大哥。
就已經聽到了馬超的一聲大吼。
“殺！”
緊跟著，馬超長槍突刺，然後鮮血噴湧而出，一捧熱血就這麽澆在了剛剛露頭的劉封臉上。
這一瞬間，劉封明白了一個道理。
“這個坑貨，終於把事兒鬧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