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人心
皇甫嵩的一聲令下，讓劉備的臉色頓時變得十分難堪，但是他來不及阻止，一名名的士卒就已經衝了上來，將火油桐油澆灌在了那三萬輛的糧秣輜重上。
這些東西可是救命的東西，冀州經過了這大半年的折騰，再加上之前的種種天災，百姓們已經堅持不住了。
如今明明有了希望，皇甫嵩竟然要將它們銷毀，劉備想不通，剛剛偷偷湊過來的劉封也是想不通這件事。
不過劉備他們沒有反抗的實力，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大火燃起，那數不清的糧秣就這麽化為了一片灰燼。
皇甫嵩似乎一丁點心疼的意思都沒有，帶著兵馬在廣宗城這座屠戮場中就這麽休息了半天之後再次上路。
雖然戰場已經打掃幹淨，但是那些屍體卻是被皇甫嵩陳列出來，所有人都知道，這是震懾。
一夜的時間，趁著張角病逝的機會，皇甫嵩一夜拿下了廣宗城，斬殺了人公將軍張梁，掘了大賢良師張角的墳，將其首級砍下，送往洛陽。
等到皇甫嵩來到那下曲陽的時候，所有人都無比的老實，還沒有來得及被押解離開的董卓看著那一個個低頭彎腰，躬身行禮的將校，心中突然出現了一種嘲諷。
他不嫉妒皇甫嵩，這是他贏得的尊重，這一路的殺伐這幾天他也已經聽說了。
數萬乃至十數萬甚至可能是數十萬的殺戮，麵不改色的進行下去，這不是一般人能夠做得到的。
而此時，那已經被罷官免職的郭典再次來到了皇甫嵩的麵前，這是皇甫嵩聽到了他的名字之後專門請來的。
郭典是巨鹿郡守，就算不說圍剿張角張寶的事情，他也射殺了前來支援的張牛角。
此人有大功，不可如此對待。
如今攻破廣宗，斬殺張梁的皇甫嵩就是戰場的王，他說什麽，那就是什麽，沒有人敢說反對。
郭典見到了皇甫嵩之後立刻提出來了自己的建議，張寶暴躁，定然無法接受兄弟慘死。
將張角和張梁的屍體挑出來，然後四麵圍城，不斷的謾罵，圍攻下曲陽之後本就對立麵的黃巾賊寇有所震懾。
如今再有張角張梁屍體，對方士氣定然大跌。
倒是破城，當時易如反掌！
郭典的話讓皇甫嵩連連點頭，不得不說知己知彼方是為將之道，這一點很多人都知道，但是很多人都做不到。
皇甫嵩匯合了兩路大軍，然後直接開始將下曲陽團團圍住。
此時城牆上麵的張寶已經看到了自己兩個兄弟的屍體，甚至於他也知道廣宗發生的事情。
他難受，也悲傷，但是他出乎意料的沒有出城攻打漢軍，也沒有想過將屍體搶回來。
因為此時他的身後，站著十萬黃巾軍，那是他們三兄弟的心血。
本想著若是事有不逮，他們還可以依仗這些精銳心腹東山再起，至少能夠為他們張家保住一個根來，隻不過現在，這一切似乎都成了虛妄。
廣宗敗的太快了，快到了不給自己一丁點的時間準備，如今團團包圍之下，縱然張寶知道還有不少人在其他州郡打著他們的旗號四下作亂。
但是沒有人會來救他，他唯一能夠做的，就是盡自己最大的可能，讓這把黃天之火，燃燒的再久一些。
“諸位兄弟，死守城池，某家與兄弟們共存亡！”
張寶轉過身子，一把抽出腰間環首刀，直接在自己的手掌處劃了一道血淋淋的大口子，仰天立誓要與眾人共存亡。
很快，絕境之中的黃巾軍，再次爆發出一陣陣的呐喊，這一刻，黃巾賊寇才真正有了些許黃巾軍的模樣。
城外的眾多將校聽著那下曲陽城之中傳來的聲音，心中想法各異，不過誰都沒有多說什麽。
他們在等待著皇甫嵩的命令。
“看來這群家夥，不知好歹啊！”皇甫嵩冷笑一聲，一旁的郭典也是臉色有些難堪，他錯估了那個暴躁的張寶，這個家夥，學會成長了。
不過就算是張寶再如何的成長，他也改變不了現在的局勢，天下大局已定，黃巾已經沒有了任何的生路，張寶不過就是臨死的掙紮罷了。
“從明日開始，攻城！”
皇甫嵩一聲令下，那大軍就開始了布置，郭典，吳匡，張璋，馮芳，趙融，宗員，曹操，劉備諸多將校統領開始將自己的本部兵馬準備妥當，然後分作日夜兩班，四麵攻打。
劉備與郭典負責東城，一人攻白天，一人攻夜裏，下曲陽城中黃巾賊寇麵對這種攻擊從死死的堅持慢慢的變成了艱難，最後開始咬牙死撐。
張寶早就已經親自上陣了，他完成了自己的承諾，站在了所有人的最前麵。
他的運氣很好，駐守的西城沒有劉關張，沒有兩夏侯，隻有趙融和馮芳兩人輪番攻打，這才讓他死命堅持了下來。
但是隨著時間的流逝，本就經曆了董卓和郭典的猛攻，如今再經曆這種打法，終於在一個半月之後，下曲陽的城門被打開。
張寶帶著最後身邊的精銳，被稱之為黃巾力士的存在，朝著那衝殺過來的漢軍反衝了過去。
他們每一個人嘴裏都高喊著，蒼天已死，黃天當立，他們每一個人的眼中仿佛都看到了那豐饒的糧倉，碩果累累的農田，還有自己那已經死去的家人。
張寶的衝殺沒有給漢軍帶來任何的威脅，廝殺之後很快就化為了一具具的屍體。
地公將軍張寶被亂兵砍成一灘肉泥，黃巾力士沒有一個選擇投降，不管投降能不能活命，他們都不會投降。
中平元年十月底，皇甫嵩破開了下曲陽城門，攻入下曲陽，亂刃砍殺張寶，終結了黃巾之亂的最後一個標誌。
與此同時，這一戰之後俘殺十餘萬人。
皇甫嵩堅持將十萬人的屍骨築成了“京觀”，就這麽放在了下曲陽的城門之外，那巨大的京觀不單單震懾著那些黃巾餘孽，便是普通百姓和朝廷的使者都為之心驚膽顫。
而此時，劉備幾人就在這京觀的麵前，麵色陰沉，相顧無言。
他們並不僅僅是覺得皇甫嵩殘忍好殺，劉備不認可皇甫嵩的行為，但是劉備卻並不會覺得皇甫嵩這麽做是錯的。
有一句話劉備是認可的，隻有用最快的速度平定了張角三兄弟，震懾住其他的餘孽，這天下才能夠快速的恢複穩定。
事實證明皇甫嵩是對的，除了還在宛城和朱儁死扛的孫夏之外，現在所有打著黃巾旗號作亂的勢力全部都已經偃旗息鼓了。
各個黃巾餘部全部就近逃到了大山深處，安心躲藏了起來，便是那宛城的孫夏，若非是沒有辦法了他也不會和朱儁在這裏死扛。
這天下真的穩定了。
可是劉備還是不開心，因為他終於知道了皇甫嵩為何要堅持燒毀那些糧草了。
在大戰之後，皇甫嵩上了一道奏疏，同時也接到了朝廷的封賞。
朝廷將皇甫嵩封為左車騎將軍，冀州牧，槐裏侯，食邑八千戶，這沒有問題，甚至劉備還很感激皇甫嵩，因為他將平定張角的功勞給了他的老師盧植，讓盧植平安出獄了。
但是問題是皇甫嵩上的那道奏疏，他上書陛下，冀州經過黃巾肆虐，百姓流離失所，饑民遍地餓殍遍野。
所以他願意將所有的功勞換陛下的一道聖旨，希望能夠免除冀州一年的賦稅，然後緩解這冀州百姓的饑荒。
洛陽城中的大人物們當然不會真的將皇甫嵩的功勞抹去，而這件事情業毫不猶豫的通過了。
百姓們知道了皇甫嵩將軍為他們爭取到了一年的時間，能夠免除賦稅，讓他們安心耕種，那更是對他感恩戴德。
甚至已經傳出來了歌謠稱讚。
天下大亂兮市為墟，母不保子兮妻失夫，賴得皇甫兮複安居。
家家傳唱，銘記於心。
多麽淳樸的百姓啊，但隻有劉備這些知情人才明白，這就是皇甫嵩的絕戶之計，他知道這裏是冀州，是張角發家的地方。
這裏麵的百姓不知道有多少人受到過張角的恩惠，受到過黃巾道的恩惠。
他也知道單單靠著京觀震懾不了太久，若是不妥善處理，那黃巾餘孽們會源源不斷的在這裏鬧事折騰，無論朝廷拿出多少糧秣支援都無濟於事。
而皇甫嵩總不能將冀州屠殺幹淨，所以便有了這個計策。
將張角等黃巾賊寇留下的糧草全部焚燒，斷了冀州百姓們最後的機會，可就在這個時候他在許給百姓一個承諾。
熬過這一年之後，他們就可以緩過來，就可以活過來了，一年免除賦稅，他們種多少糧食就拿走多少糧食。
這就是希望，百姓們有了希望之後，誰還會想著再去跟著已經死去的張角作亂，每個人都隻會想一件事情，那就是怎麽樣多種出些許糧食，讓自己明年好過一些。
可是在劉備他們看來，今年，這冀州會餓死多少人！
朝廷一粒糧食都沒有拿出來，就換來了一個穩定的冀州，而且民間無糧，便是有心之人想要作亂那也有心無力。
好一個操弄人心，好一個皇甫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