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千刀萬剮

……

老者不說話,那錦衣衛百將便主動道:“此人原籍新鄭,名叫業,姬姓公孫氏,秦滅韓時,舉家遷到南陽郡避禍。”

秦墨恍然點頭,這麽一說就全明白了,確實是舊貴族無疑。

在這先秦時代,普通黔首庶民,不可能同時擁有姓和氏。

姓乃是祖先賦予,氏則五花八門,尊貴者常以封地、官爵、傳承為氏,彰顯自己的身份。

比如嬴政,他祖先姓贏,被周天子分封在趙城,因而又以趙為氏,便是嬴姓趙氏。

當年秦國跟趙國,狗腦子都打出來了,但其實兩國國君,都是嬴姓趙氏的同族,論資排輩的話,指不定誰叫誰大爺……

而眼前這位老者業,姬姓公孫氏,拆開來解讀,就是祖先姓姬,最早乃周天子一脈,周天子分封兄弟諸侯,韓國國君也姓姬。

而公孫這個氏,則表明他或他祖上,應該是某一代韓國國君的孫子,後便以公孫為氏,彰顯自身。

因為諸侯之子稱公子,諸侯之孫稱公孫!

“我雖為舊族,遷到南陽避亂,便是隻求苟安,願為秦君治下之黔首,更卒徭役賦稅錢糧,亦從未缺漏。”

“如此,秦君還容不下我嗎?”

“既容不下我,秦君何必使我出役食我賦稅?豈非無信無義!”

公孫業見堂中眾人神色有異,卻是豁出去了,泣血斥責坐在上首的嬴政。

百官大怒:“安敢謗辱君王?!”

嬴政麵色沉凝,擺手壓下百官道:“所言有理,不算謗辱。”

而後,看向公孫業漠然道:“朕稍後頒布詔令,六國舊族若無枉法亂紀,郡縣官吏不可苛待。”

公孫業一滯,怒色僵在臉上,眼中卻又落下淚水,再次伏地痛哭:“陛下啊……為何不早頒詔令……我可憐的子孫何辜啊……”

秦墨皺眉看向那錦衣百將,眼中帶著詢問。

錦衣百將立即揖手道:“此人雖是遷居南陽,卻頗善經營,因而家業興旺。”

“南陽郡守與郡尉,皆貪慕他家宅田畝,便趁他家秋收,雇人收割莊稼之際,治他意圖聚眾謀反之罪。”

“此事上報朝廷後,朝廷亦有批示,準予緝拿查辦!”

此話一出,嬴政沉凝的臉色徹底黑了,怪不得這公孫業敢麵刺君王。

事關謀反,肯定是需要他親自批示的。

但他這皇帝坐居深宮,根本不明情由,隻是朱筆一勾,便已冤死公孫業滿門!

嬴政冷冷看向百官中的馮劫和李斯,罵道:“爾等還不出來謝罪!”

“臣有罪……”

“臣有罪……”

兩人趕忙起身離席,惶恐請罪。

這兩人,一個監察天下的檢察長,一個最高法大法官,事關謀反的卷宗,能出現在嬴政案頭,必由二人事先梳理查證。

可如今冤情擺在眼前,他們失職了!

秦墨上前幾步,拜道:“陛下,此事之起因,乃在國策大略,否則李廷尉和馮大夫,也斷不會疏忽大意。”

嬴政煞氣騰騰瞪了二人一眼,漠然道:“皆罰一年歲祿,再有疏忽,二罪並罰!”

二人再拜領罰,羞慚退下。

嬴政轉而看向那錦衣衛百將,問道:“堂外還有多少苦主?”

錦衣衛百將答道:“莫約百人,舊族庶民皆有。”

嬴政臉色難堪點頭:“這還隻是活著的,遭滅口者不知更有多少,朕看也不用一一接見了……”

說著看向秦墨,從袖中拿出一枚虎符:“愛卿領五百甲士,即刻前往南陽郡,將郡治一應官吏緝拿,朕稍後便到。”

趙高雙手接過虎符,轉呈給秦墨。

“喏!”

秦墨領受虎符,攙起還在痛哭的公孫業,又叫上那錦衣衛百將,快步出了衙堂。

……

……

南陽郡治設在宛縣縣城,秦墨率領五百禁衛騎兵趕到時,已經是次日晌午時分。

“君子快看,那便是宛城城牆。”

虞姬收起千裏鏡,遙指遠處隱約可見的城牆,向秦墨道。

小妞乃是楚人,而南陽郡又是楚地,因為她也算頗為熟悉了!

秦墨看著遙遙在望的宛城城牆,向落後一個馬身的錦衣衛百將問道:“百將,南洋郡治的官吏人等,可知錦衣衛探查之事?”

百將揖手答道:“吾等行事並不張揚,平日與民間百姓一般,操持各行各業。”

“便是前番將公孫業自郡獄提出,也是陛下傳的詔令,隻說要押到鹹陽處死,震懾天下舊族!”

秦墨滿意點頭:“甚善,可知南陽郡兵駐紮在何處?”

“城東三裏處。”

“引路。”

“喏!”

百將大抵已明白,秦墨打的什麽主意,快馬出前引路。

秦置郡縣,深諳製衡之道,除郡守郡丞主管民政外,另有郡禦史行監察之責,郡尉掌全郡兵事。

三方互不統屬,互不幹涉。

但按照錦衣衛掌握的證據,執掌郡兵戍卒的郡尉,早已與郡守沆瀣一氣。

秦墨率領這五百騎,突擊緝拿郡治官吏,自是手到擒來。

可如果郡尉得到消息,蠱惑郡兵戍卒抗法,那麻煩可就大了。

須知如今天下初定,各郡之郡兵戍卒,都是打老了仗的老秦軍坐鎮,這些老卒鬧起來,破壞力將是驚人的!

反之,擒賊先擒王,南陽郡的王,並非什麽郡治官吏,而是這些郡兵戍卒。

隻要將他們控製住,南陽郡治官吏便是集體謀反,也鬧不出大風浪!

……

半個時辰後,五百餘騎趕到郡兵大營外。

值守軍卒遠遠看到這支人馬時,已經關閉了營門,待五百餘騎近至營門一箭之地時,營牆上更是已經站滿軍卒。

皆是刀出鞘,箭上弦,戟矛林立!

“來軍是那一部?”

“主將上前答話,亮出印綬,否則按亂軍處置!”

營牆上傳出煞氣騰騰的呼喝聲。

秦墨催動**白馬前出,高高舉起虎符道:“奉陛下之命,前來接管郡兵。”

營牆上的郡尉為之一愣,繼而眯著眼睛打量秦墨片刻,喜道:“可是秦墨秦大將軍,額是皂啊。”

這次換秦墨愣了,強壓心中湧起的煩躁感,喝道:“速開營門,交接兵權。”

“喏~!”

皂亢奮應了一聲,命軍卒收了弓刀矛戟,親自去開營門,率領一眾大小將官迎接:“大將軍,久違了。”

營牆上軍卒亦是高呼:“恭迎大將軍!!!”

秦墨率領五百騎,徑直來到皂麵前,生硬道:“虎符何在?”

皂與眾將官見他如此模樣,心中隱隱惶恐,趕忙拿出貼身虎符,雙手呈交秦墨,嘴裏道:“自伐齊之戰後,吾等已是許久未見大將軍了,大將軍還是那般風采依舊……”

啪——

秦墨一手接了虎符,一手馬鞭卻已揮下,結結實實抽在皂肩上。

皂身上穿著鐵甲,這一鞭自是傷不到他,但秦墨滿麵怒容的模樣,也著實把他嚇得夠嗆,呆愣愣不知該作何反應。

他身後一眾將官,更是張口結舌,不明白秦墨為何如此生氣。

秦墨領兵征戰事,堪稱治軍極嚴,可手下將官軍卒犯錯,卻從來都是讓軍法官施行。

親自動手毆打部下的事情,這算是開天辟地頭一遭,至少在他們的印象中,這是頭一遭!

啪啪啪——

秦墨打了一鞭似乎還不解氣,一連又在皂身上抽了數鞭。

最後更是跳下白馬,衝進一眾將官群中,劈頭蓋臉就是猛抽,直到抽斷了馬鞭,方才作罷。

皂與眾將官無人敢躲,雖是挨著鞭子,卻沒有氣惱之色,反而是臉色越來越慘然!

隻有營牆上的軍卒們,看的愕然不已,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麽。

嗆啷——

皂突然拔出佩劍,架在脖子上淒然道:“末將讓豬肉蒙了心,還望大將軍美言,莫讓陛下連坐吾等家眷。”

秦墨深吸一口氣,但卻提不起半分心氣,隻覺渾身被抽空般,踉蹌倒退幾步靠在白馬身上,恨聲道:“爾等之罪,足以腰斬棄市,連坐三族為終身苦役!”

“苦役嗎?能活著就好……”

皂呢喃一聲,旋即猛地拉動劍柄。

噗——

撲通——

鮮血噴濺,濺了秦墨滿身,屍身隨之倒地。

一眾將官看著皂的屍身,也是麵如死灰,各自拔劍自刎,頃刻間滿地鮮血屍身。

秦墨並未有絲毫阻攔,隻是看著場中僅剩孤零零兩人,道:“你們可曾摻和?”

“若是有牽連,趁早自我了結!”

秦墨給他們拔劍自刎的機會,乃是能做的最大寬容。

換了嬴政來處置,便是真正的腰斬棄市。

腰斬之酷烈,並非是一刀鍘為兩段那般簡單,還要以木板堵住腰腹創口,以免腸肚外流。

犯人一時不得死,卻又痛不欲生,其慘烈讓人發指!

“吾二人乃軍法官,不甚合群,卻是不知他們因何要自刎。”僅剩的兩名將官苦笑道。

秦墨點頭道:“很好,記得見了陛下,也要這麽說,否則隱匿不報,亦要連坐受罰。”

二將並未劫後餘生的喜悅,隻是苦澀揖手拜道:“吾等確實不知。”

秦墨頷首不再多言,扶著馬背想要站直身體,但一時竟是使不上力氣,反覺天旋地轉,整個人癱坐在血汙中,眼中也終是落下淚水:“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虞姬趕忙跳下馬,上前攙扶他。

那錦衣衛百將亦是下馬,與虞姬合力,才將秦墨攙起。

秦墨深吸一口氣,淚眼看向那僅剩二將道:“擂鼓,點兵!”

“喏。”

二將悶聲領命,擁簇著他進入營寨,五百騎士在後亦步亦趨。

咚咚咚——

稍傾,營寨內響起震天戰鼓聲,茫然無措的軍卒,紛紛下了營牆,至校場集結。

三通鼓畢,六千餘戍卒整齊列陣,但那股老秦軍銳氣,卻是看不到了,有的隻是惶然。

秦墨登上點將台,一一掃過那些頗為熟悉的麵孔,提氣朗聲道:“爾等之中,不乏跟隨我征戰多年的老卒,也當知我最恨的是甚。”

“軍人是用來保衛百姓的,不是用來魚肉百姓的!”

“誰摻和了皂那些事,自己站出來,若無勇氣自刎,便讓袍澤代勞,還可落個痛快,落個全屍。”

“否則陛下親至,查奸除弊之下,便是生不如死的腰斬大刑!”

六千戍卒麵麵相覷,稀稀拉拉走出數人,看鎧甲發髻樣式,也都是軍官。

秦墨默然擺手,數位軍官揖手拜謝,或自戕,或對刺胸膛,頃刻又是滿地鮮血屍身。

偌大校場,陷入死一般寂靜!

軍陣中或許還有心存僥幸者,也或許沒有,秦墨卻是懶得再督促,也沒有心氣了,隻是朗聲道:“彼輩串聯郡治官吏,欺壓魚肉南陽士民,實是罪有應得,餘者不必多想。”

他說著,拿出虎符高舉在手道:“奉陛下之命,緝拿南郡郡治所有官員。”

“令,大軍即刻開拔,封鎖宛城各門,陛下到來之前,一隻蒼蠅也不準飛出去!”

“此去,是為皂等複仇,若無那等人教唆,軍營之中誰會去想蠅營狗苟之事,諸君可莫要放走一人啊。”

最後一句話是重點,垂頭喪氣的六千軍卒,頓時齊舉刀矛:“喏!!!”

正如秦墨所說,若無旁人教唆,這些整日在營寨裏打熬的秦軍,怎會去想那些蠅營狗苟之事。

那些郡治官吏,該死!

……

秦墨率領近七千兵馬,浩浩****殺往三裏外的宛城,到地方之後二話不說,先接管城防,關閉各個城門。

然後直奔郡署,大小官吏見一個綁一個,但有反抗者,劈頭蓋臉便是一頓鞭子,再宣讀始皇帝詔令。

若如此仍是反抗,當場格殺!

“秦相,吾乃二千石大臣,怎可折辱至此?”

郡守司馬徽被軍卒捆成粽子,押到秦墨麵前,猶自憤憤叫嚷。

秦墨看了看他那一身肥膘,森然道:“當初你出鹹陽赴任,尚是精瘦男兒,如今不過區區兩載,卻已肥胖如豘,看來是真沒少吃油水。”

“我想到一種刑法,以漁網包裹全身,再從網眼中下刀子,一片片割下肥肉,割足三千六百刀。”

“待陛下趕至,正可為你刮刮油水!”

司馬徽打了個激靈,直接嚇得屎尿齊流,匍匐哀求道:“吾不曾得罪秦相,何苦恨吾至深……求秦相給某一個痛快啊……”

秦墨抬腳將他踹翻在地,猙獰道:“你魚肉百姓,殘害多少無辜。”

“更將一幫大好男兒,拉入你那肮髒之境地。”

“不將你千刀萬剮,難泄我心頭之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