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思鄉之人
納蘭容若見了蕭揚，起身行了一禮：“見過蕭解元，今日前來，所為何事？”
其實按納蘭容若的官職，她見蕭揚，本應是蕭揚向她行禮，而她隻需端坐點頭即可，而今蕭揚隻是剛進來，就已經行禮，可見納蘭容若對蕭揚的重視。
蕭揚見此連忙回禮：“拜見納蘭大人，在下此次前來，是有一事請教大人。”
納蘭容若輕眨明眸，伸手示意蕭揚坐下說。
“近日來，蕭某為此一事寢食難安，放眼現在整個京都，恐怕也隻有納蘭大人能夠解蕭某此惑，所以才貿然拜訪。”
據納蘭容若了解，蕭揚乃當朝榜首，也深受陛下青睞，還是趙府的姑爺，如今可以說是順風順水，更聽眾人所言，蕭揚狂傲不羈，從來不把旁人放在眼裏。
隻是照她看來，蕭揚也是一個彬彬有禮，學識斐然之輩。
“蕭解元請講，若是本官所知道的，一定會告訴蕭解元的。”
此時細聽之下，方才納蘭容若的口音確實偏向西域，但她語速輕緩溫柔，並不顯得奇怪，而是如沐春風，別有一番韻味。
蕭揚拱手問道：“蕭某偶然間得知，納蘭大人來自西域，素來聽聞西域物產奇特豐富，且經常與各國通商，隻是不知納蘭大人可曾聽聞一種名為辣椒之物？此物生長時為綠色，成熟後則是晶瑩剔透，全體通紅。”
“……”
納蘭容若一時語塞，本來已經做好了與蕭揚一論詩詞韻律，又或是談論家國要事的準備，卻不曾想蕭揚獻上一首詩，隻是為了詢問一種物品。
“納蘭大人？”
納蘭容若回過神來，回道：“抱歉，少有人問我西域的事情，有些懷念。”
蕭揚沒有在意，反而是大喜：“如此說來，納蘭大人是見過此物了？”
“雖然不知道是否一致，但若按照蕭解元的描述，倒有一物名為紅酥果，確實十分符合。”納蘭容若纖指指向角落。
蕭揚順著方向望去，隻見房間邊緣的窗台處，一盤紅彤彤的辣椒正在搖曳生姿。
曾經在華夏，辣椒剛引入之時，也有許多人把他當成盆栽觀賞，而今被納蘭容若當成家鄉的花果植物，倒也是十分正常。
畢竟沒有人當那第一個吃螃蟹的人的話，人是不會隨意去吃一項自己不熟悉的東西的。
“由於此物成熟時全體通紅，葉莖卻碧綠，故而在西域裏此物被稱為紅酥果。不知是不是蕭解元所言的辣椒？”
蕭揚有些驚喜萬分，若不是納蘭容若還在，早就衝上去仔細觀看了。遠遠看過去，比起尋常的小米辣或是朝天椒，都顯得要短一些，隻是不知道辣度如何。
納蘭容若見蕭揚如此感興趣，道：“此物對蕭解元，可是有特殊的含義？”
蕭揚為了這一盤辣椒，也豁出去了：“蕭某就不瞞大人了，此物乃是蕭某家鄉常見之物。隻是蕭某來到京都後，就再也沒有見過了。”
“故而蕭某在聽聞納蘭大人出身西域，見多識廣後，便想著能不能從納蘭大人這裏，知道一些什麽。而今一見，控製不住情緒，倒是失禮了。”
納蘭容若仔細端詳著蕭揚：“蕭解元也是外族人？聲音與樣貌都不像……”
蕭揚眼見要穿幫了，連忙繼續圓：“蕭某祖上不曾住在九州，乃是跟著先帝而來，小時候家中還保留著這喜果，隻是可惜後來在變故之中遺失了。”
蕭揚乃是開國元勳蕭家之後，而今沒落，納蘭容若也是有所聽聞，故而也是相信了。
“此物本也是從西邊的大秦傳到西域的，如果照蕭解元這麽樣說，見過倒也不奇怪，看來也是我孤陋寡聞了。”
納蘭容若在大宋聽聞有人與她有了同樣的愛好，她大手一揮，“來人，把這一盤紅酥果端過來，贈與蕭解元！”
“大人，這……”蕭揚假意推辭道，“納蘭大人可有除了這一盆以外的紅酥果？給我一些果實其實也行，蕭某親自栽種便是了。”
納蘭容若莞爾一笑：“難得在他鄉遇到像蕭解元這般的人，一盆紅酥果而已，蕭解元就收下吧。”
“謝大人，蕭某定會好好愛護這盆紅酥果，一旦培育出第二株來，定會親自給納蘭大人送來。”蕭揚抱拳行禮道。
“能跟著蕭解元，也是它的福氣。隻是不知蕭解元，還懂得栽培植物？”納蘭容若已經許久沒有跟外人說過西域的事物了，而今隻是稍微一提，也是特別高興。
蕭揚嘿嘿一笑；“略懂，略懂。”
蕭揚再次表達感謝之後，便行禮離開了這一大廳。
納蘭容若怎麽也想不到的是，蕭揚此時已經在盤算著怎麽把這一盤在大宋之中無比稀罕的辣椒，做成什麽菜比較好下飯，才能不浪費今天這一趟行程。
納蘭容若目送著而蕭揚離去，轉頭對侍女道：“今日蕭解元身上帶著血腥氣，臉與手上都有傷痕，去查一下今日到底發生了什麽！”
“是，公主。”粉衣侍女應聲稱是，但並沒有稱呼大人，而是稱呼其為公主。
當侍女把命令交代下去之後，回到納蘭容若身邊，笑道：“公主今日這是怎麽了？竟然如此關心蕭解元？”
強子沒有打探到納蘭容若更深一層的身份，納蘭容若乃是隸屬於大宋的單桓國三公主，乃是代表西域諸藩國前來大宋交流文化的使者。
由於納蘭容若從小便學習大宋的中原文化，見多識廣，識文斷字，又為了她能夠更好地接觸中原文化。
所以皇帝讓她當了這麽一個史丞，在整理文書的同時，也能接觸到大宋裏麵各式各樣的文化。
蕭揚的詩很簡單：
牛羊下來久，各已閉柴門。
風月自清夜，江山非故園。
石泉流暗壁，草露滴秋根。
頭白燈明裏，何須花燼繁。
這一首詩，乃是杜甫所作，第一句出自納蘭容若熟讀的詩經，講一個村莊裏的婦人，在黃昏的時候，看到家裏的雞跳上了雞舍，羊牛也被趕著慢慢從田地裏回來。
整個村子都在準備著休息，一派安寧，她思念起遠方服役的丈夫，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夠回家來。
整首詩下來，隻是寫景，沒有過多的描寫內心，但無論是第一句的故事，還是第二句的無論這裏多美好，也終究不是故鄉，都有化不開的思鄉之情在裏麵。
再配上下半部的寂寥清冷的夜景，昨日星辰昨夜風，昨日美好但終究仍是回不去，更是把思鄉之情表達得分外含蓄無垠。
蕭揚正是看準了納蘭容若，久居異鄉，定然極為思念西域，故而才會寫出這一首詩。
這也是為何剛才納蘭容若對蕭揚想要辣椒表示理解的原因，這一首詩讓納蘭容若，想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