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敲打

“張大人急什麽?王振是奸臣,張大人卻是賢臣,本王自然是信得過張大人的,改日本王便將那些愛嚼舌根的都打上幾十大板,讓他們長長記性,不敢再暗中侮辱詆毀我朝忠臣!”

張賢隻覺有一擊重錘砸在胸口,令他呼吸一窒,連忙拜倒在地:“謝王爺大恩,謝王爺大恩!”

“張大人不必如此惶恐,本王絕不放過一個壞人,卻也絕不濫殺一個好人,”朱正大手一揮,示意他站起來。

惹得張賢又是一陣謝恩,額上的汗大滴大滴往下掉,臉嘴唇都有點發白。

朱正見他如此,心中了然幾分,眸光一閃,又指了指不遠處的假山,朗聲道:“張大人你瞧,此處山石蒼勁圓潤,雄渾有力,遠望老嵯峨,近觀怪嶔崟,實屬奇觀呐!”

張賢哪敢怠慢,連忙躬身道:“殿下好眼光,此正是太湖石!皆取自蘇州府洞庭山府城西一百三十裏太湖,每一塊都請能匠取於水中,頗為艱辛。”

頓了頓,複道:“奪奇巧取鑿,貫以巨索,浮大舟,設木架,絞而出之。再施以麻筋雜泥堵洞法,不遠萬裏運往京師。”

“哦?如此說來,這奇石確實珍貴無比?”朱正眯著眼細細打量。

“的確珍貴無比。”張賢此時神經緊繃,哪裏還有餘力去分析郕王到底想做什麽,隻小心翼翼順著他的話答著。

朱正掃他一眼,見自己的目的達到,嘴角浮出一絲冷笑。

突然!

他一手撐在朱紅的欄杆上,用力一躍,飄然躍至涼亭之外,腳下尚未壓平的砂石被踩得咯吱作響。

“殿下小心腳下!”張賢大驚,慌忙製止。

此處就他們兩個,若是郕王腳滑出了什麽事,他就是有十個腦袋也不夠砍的!

“無妨!”朱正回頭朝他露出淡然的笑意。

沿著砂礫小徑邊走邊說道:“本王聽聞,這太湖石紋理縱橫,連聯起隱,叩之有聲,頗為奇妙,往日裏本王見到的都被花草圍繞,觸不到摸不著,現下正好有機會試試,本王看看是不是真有這麽神奇。”

說罷,他不顧張賢阻止,伸出右手,食指中指微屈,叩了叩那巨大的太湖石。

寒風吹過,那石頭巍然不動,空氣中隻有枯樹枝落下的聲音。

朱正轉頭望了望張賢,道:“張大人,這怎麽敲不響啊?”

但見張賢麵色潮 紅,呼吸急促,結巴道:“回……回王爺,許是……許是這太湖石品質亦有參差,此石奇特,故敲不響……”

“這樣啊……”朱正恍然大悟道,“那我換一塊試試!”

說罷,他轉身走向另一塊更大的石頭,再次叩擊。

整個禦花園,啞寂無聲!

張賢連擦汗都顧不上了,豆大的汗順溜地流進眼裏,引得他不自覺猛眨眼,結結巴巴道:“王……王爺……這塊……”

朱正揮了揮手,示意他不要多說:“我知道,這塊也是品質問題,無礙無礙,我再試試別的……”

他再次邁步,走向其他山石。

“王爺!”張賢伸長了脖子,像隻鬥敗的公雞似的慌忙阻止。

可來不及了,朱正已經叩擊下去。

“哢嚓——”

“哢嚓——”

自朱正敲擊的地方,突然出現幾條裂痕,那裂痕不斷蔓延,瞬間便如蛛網遍布整塊巨石。

“轟——”

園中猛地響起一陣巨大的轟鳴聲!

那巨大的太湖石,竟然轟的一聲碎了!

這哪是什麽太湖奇石,分明就是用砂礫泥漿攪拌製成的贗品!

“這奇石,未免有些太過劣質了!”

朱正從一陣囂張的灰塵中緩緩走出,肩上還落著幾顆細小的砂礫。

“虧得這是砂礫攪成的,若真是什麽石頭堆砌,本王今日便在此命喪黃泉了!”

他一聲爆喝,語氣森然!

“王爺饒命!”張賢腿腳一軟,猛地癱軟在地。

“王爺饒命!老臣知罪!老臣知罪!”

他麵色煞白,豆大的汗珠從額間低落,瘋狂磕頭求饒,發出一聲聲清脆的響聲,不出片刻,便已是一片血肉模糊!

朱正眸光微冷:“張大人何罪之有?這石頭傷人,偷工減料,是建園子的人辦事不力,要問罪,那也是問他的罪!”

樹上的烏鴉突然張嘴叫了兩聲,張賢隻覺脊背一陣發寒,透心的涼意讓他天靈蓋都有些涼颼颼的。

他已經說不出完整的話了:“王爺饒命!犬子……我那不成器的兒子,年紀尚小,辦事……辦事不力……老臣……老臣……”

張賢年近五十才有這麽一個兒子,平日裏都是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手裏怕飛了。

這修園子的差事,本來輪不到一個毛頭小子,可架不住自己兒子三天兩頭苦苦哀求。

再加上他夫人尋死覓活地非要替兒子爭這個差事,為了圖個耳根清淨,況且這也是塊肥肉,他索性就答應了。

沒成想……

今日東窗事發,差點害了一個監國王爺的性命!

“王爺饒命啊……王爺饒命……”張賢隻能不住的磕頭求饒,他根本不敢狡辯,也無可狡辯!

秋天的雨,聲勢浩大,來得快去得快。

禦花園中的蓮池已經盛滿了水,幾尾紅鯉奮力躍出水麵,卻落在池邊的青石板上。

瘋狂掙紮,魚嘴一張一合,努力地汲取著空氣。

朱正緩緩踱至池邊,彎腰將不知天高地厚的紅鯉扔進池子。

手上黏了些滑液,他蹲下身,慢條斯理洗著手,一邊道:“這魚啊,不老老實實呆在水裏,整天做些不切實際的夢,妄想著一躍龍門,最終隻能擱淺在石板上,張著嘴等死……”

“我今日將其救下,它們死裏逃生,回去後定當告知其他的魚,妄想貪圖不屬於自己的東西,那可是要丟性命的,張大人,你說……是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