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暗流洶湧
景泰元年八月二十一日。
曆時三個月的大戰終於結束。
此時的中原境內,再無瓦剌人橫行的蹤跡。
也先率軍退至塞外,數次企圖南下,卻都被朱正早就部署好的嚴密防範而未能得逞。
京都外的黃沙道上,車馬如流水般進進出出,京都戰勝的消息不斷傳送出去,漫天開花。
消息同樣傳到了南京。
行宮內。
張賢正陪著兩歲的朱見深玩撥浪鼓。
他領了太後懿旨,帶著朱見深逃到南京。
張賢是認定了京都必然會淪陷,到時候太後和新皇還是會被打得落花流水,遷都道南京來。
到時候,新都建立,自己護主有功,少不了又是一番封賞。
隻是,這幾天一直沒有戰報傳來,張賢根本拿不準京都內的情況,這還是讓他有些頭疼。
正想著。
外麵突然飛來一隻信鴿,穩穩地停在他窗前。
“這是……楊閣老的信鴿!”張賢看著鴿子腳上獨特的腳環,立馬認了出來。
他快步走上去,將竹筒裏的紙條取出來。
略微一掃,便臉色大變!
“京都勝利,瓦剌撤退!”張賢不敢相信地望著紙條上的八個大字,心裏咯噔一下。
“大事不好!”他猛地一拍腦袋,轉身便回到殿內。
一把抱起還在**玩耍的朱見深,快步朝外走去,“快!快回京都!”
快馬嘶鳴。
官道上瞬間揚起一片塵土,飛沙走石讓人睜不開眼睛。
夜幕漸漸降臨。
火把搖曳著微弱的光。
京都城的燈火還沒全部點亮。
朱正靠在暖閣的軟墊上,手裏還捧著一篇《辨奸論》。
王吉小心翼翼地在一旁伺候著,手裏的蒲扇偶爾扇一扇,暴雨停了,伏天裏的熱氣又開始折騰人。
“皇上,禦膳房送來的銀耳蓮子湯都涼了。”
朱正頭也沒抬,不知道在想什麽。
王吉見狀,也不再多說,少說少錯,這是死去的師傅教他的。
可伴君如伴虎,他們這些做太監的,天天貼身伺候著,若是不知道君王心裏在想些什麽,萬一哪天會錯了意,指不定就要掉腦袋了。
王吉打起精神來,繼續扇著手裏的扇子。
朱正手裏的書已經很久沒翻頁了,他眉頭緊鎖,目光中似乎有一頭蟄伏的巨獸,安靜又駭人。
“陛下!錦衣衛副指揮使張虎生求見!”
突然,門外響起一道粗獷的聲音。
朱正眼睛一亮,猛地坐起來,“宣!”
一身飛魚服的張虎生走路帶風,快速進入暖閣,俯身下拜:“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朱正一擺手,示意他起來。
張虎生連忙站起,剛想說什麽,又看到朱正身側的王吉,到了喉頭的話生生咽了下去。
朱正眉頭一挑,便明白了什麽似的,一個眼神遞過去,王吉便帶著殿中伺候的眾人退了出去,末了還細心地將暖閣門關上了。
待暖閣清淨,隻剩下朱正和張虎生二人。
朱正將手中的書放下,問道:“事情辦妥了?”
剛站起來的張虎生又連忙跪下:“回陛下,臣趕到千丈崖,眼見就要得手,卻被人攔住了。”
“瓦剌人?”朱正不禁皺了皺眉。
他之前暗示張虎生,大明決不允許再一次麵臨這樣憋屈的戰爭,要想不重蹈覆轍,就要將危險扼殺在搖籃裏。
而危險,恰恰就是被俘虜的朱祁鎮。
這才有了張虎生前去劫囚車的事。
張虎生搖了搖頭:“不是,是一群黑衣人。”
朱正心裏有了計較,不動聲色道:“你可知對方是誰?”
張虎生躊躇一下,“臣怕暴露身份,未敢與之交手,是以也沒看出對方來曆。”
“唔……”朱正點點頭道,“無妨,既然已經盡人事了,這便是天命,天命不可違,你下去吧。”
張虎生是個有眼力見的,見朱正不怪他辦事不力,便連忙起身告退。
夜有些深了。
朱正獨自坐在暖閣,望著黃豆大的燈火出神。
張虎生不知道那些黑衣人是誰,朱正心裏卻是門兒清。
這世上,既然有像他這樣想要朱祁鎮死的人,那也就有想要朱祁鎮活下來的人。
而最希望朱祁鎮活著的,便是他的生母,當今孫太後。
那些黑衣人,必定是孫太後派去的。
自己想殺朱祁鎮的心思,孫太後勢必也算到了。
兩人心照不宣,不過,明麵兒上,誰也不會先捅出來,畢竟家醜不可外揚,何況關係到國之安危。
可暗地裏,就不知道了,為了保住自己的兒子,孫太後不可能會如此善罷甘休,這看似平靜的皇宮內,隻怕又要掀起一股暗流了!
朱正歎了口氣,拿著小剪子,一點點掐著燈芯。
屋內更加明亮了。
曆史上,朱祁鎮禦駕親征被俘,無奈之下被廢帝,遙尊為太上皇。
但不過一年時間,瓦剌人便將朱祁鎮送回了京都。
有道是一山不容二虎,何況這還是兩條龍。
朱祁鎮、朱祁鈺兩兄弟的隔閡越來越深。
直到景泰八年,被重用的石亨等人,趁朱祁鈺病重,又未立太子,迎接被瓦剌放回來的太上皇朱祁鎮複辟,再次登上帝位。
並廢除朱祁鈺為郕王,不得善終。
史稱奪門之變。
“難道真的無法改變嗎?”朱正仰了仰頭,眼睛盯著頭上的橫梁。
一隻蜘蛛正巧爬過,朱正的目光隨著它不斷遊走,見那細小的蜘蛛找到一處合適的角落,悠閑地吐起了蛛絲。
不出片刻,一張完整的蛛網便出現在朱正麵前。
他探了探手,拿起桌上的硯台使勁砸過去,那蛛網瞬間被砸得不複存在,剛才的蜘蛛也倉皇而逃。
硯台砸在地上,四分五裂,驚動了在門外守著的王吉。
他慌慌張張跑進來,生怕朱正出了什麽意外,知道他沒事,又趕忙指揮著伺候的宮女快速將地上的碎片清理幹淨。
朱正望著眼前忙忙碌碌的一切,心中忽地歎了口氣……
“這就是命……”
“如今朱祁鎮還活著,稍有不慎,奪門之變就有可能再次上演,想要改變自己的命運,我做得還遠遠不夠!”
“遠遠不夠啊……”
朱正眨了眨眼睛,剛想放鬆的神經再次繃緊,他收拾好情緒,沉聲道:“於謙來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