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萬事俱備,隻欠東風

暖閣內。

朱正遙遙望著西城門的方向,不自覺地握緊了雙拳。

門外的宮婢端著剛準備好的午膳徐徐走近。

朱正眼珠子動了動,又拿起桌上的狼毫筆,飛快的寫寫畫畫起來。

很快,點著金箔的宣紙上,密密麻麻畫滿了各種圖案。

最後一筆落下,他長舒一口氣。

又再次翻看,確認自己沒有遺漏。

這才對著門外高喊道:“宣工部侍郎陳宇立刻入宮!不得有誤!”

工部寮子裏,陳宇正埋頭趴在一副巨大的圖紙上,研究行宮的建築細節。

急急忙忙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太監王吉邁著小碎步,額上都跑出了一層薄汗:“陳大人!陳大人,殿下傳您即刻進宮。”

陳宇皺了皺眉,抬起頭來問道:“王公公,殿下這時候召我進宮,你可知有何要事?”

這時候,小心駛得萬年船,郕王再不濟那也是如今的主子,自己可不能明著觸他黴頭。

想到前日裏徐一真那顆血淋淋的人頭,陳宇這時候還忍不住有些後怕。

王吉歪頭想了想,道:“殿下沒說所為何事,隻說讓您即刻進宮,不得有誤,想來是有要事。”

這說了不等於沒說?

陳宇眉頭又緊了緊,眼珠子轉上一圈,見四下無人,從袖子裏掏出一錠光閃閃的銀子,悄悄塞到王吉手裏,低聲道:“王公公,殿下這時候心情如何?”

他能坐上工部侍郎的位置,靠的便是自己消息靈通,善於逢迎,在他看來,有錢能使鬼推磨,這小太監一直在郕王身邊伺候著,不可能什麽都不知道。

王吉見到那銀子,頓時愣住了,隨即他低了低頭,不動聲色退了幾步,也不接那銀子,恭敬道:“大人,殿下適才將自己關在屋子裏寫寫畫畫,奴才也看不明白,您還是趕緊進宮,免得誤了要事。”

王吉小時候有個師傅,就是因為收了賄銀,出賣消息被宮裏的主子發現了,最後被淩遲處死,連個全屍都沒留下。

無論如何,這銀子,他是不能收的,至少現在不能收!

陳宇見他油鹽不進,上揚的嘴角頓時向下低了點,將銀子收了回去,皮笑肉不笑道:“既如此,多謝公公通報,我這便進宮。”

說罷,也不管王吉,一甩長袖徑直離去了。

王吉也不惱,一言不發,急急忙忙跟上。

可他不會騎馬,跑得也沒有陳宇的官轎快,等他好不容易回到宮中的時候,陳宇已經在郕王跟前答話了。

“殿下,您真要在城內挖這東西?”

陳宇一臉仇大苦深,手裏捧著一卷畫滿圖案的小冊子,正是剛才朱正寫寫畫畫的那副。

“對。”

朱正簡單應道。

“殿下,莫說這東西實在是聞所未聞,本就難度很大,三日之內著實挖不出來。況且,五軍營在城外挖戰壕,把工部的人都叫去了,如今工部實在是沒人手……”

朱正聽他這樣說,頓時目光一凝,雙唇緊抿:“工部沒人,那就把其他六部能用的都叫上,工人少了,那就你們親自上陣,城內但凡手腳健全的,通通給我去挖!三日之內,若沒挖出來,你便提頭來見吧。”

他語氣風輕雲淡,仿佛在說明天記得來找我吃飯。

可陳宇脊背卻猛地一陣發寒,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腦海中驀地又想到徐一真那顆鮮血淋漓的腦袋上,死不瞑目的雙眼。

當下一個哆嗦,艱難地咽了咽口水,忙躬身道:“臣立刻去辦!三日之內必定完成!”

說罷,他小心翼翼向後退幾步,快速離開了暖閣。

剛一坐上官轎,便急不可耐地吩咐道:“快!去張大人府上!”

“是!”

轎夫得了令,腳程飛快走向朱雀巷。

陳宇已經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他十指緊扣,不斷搓動著大拇指,三日之內要在城內挖出這麽大的地下建築,郕王莫不是得了失心瘋?

可工部哪還有人來幹這事啊?總不能將城外挖戰壕的人給叫回來吧?到時候戰壕挖不完,瓦剌人打來,他們豈不死無葬身之地?

可不叫人回來挖這狗屁東西,郕王真瘋起來,像砍徐一真那樣把他陳宇也給砍了怎麽辦?

一想起這事,陳宇整個背脊都在發涼。

“大人,張府到了。”

就在此時,轎子突然停了下來。

陳宇回過神來,也不管外麵還下著暴雨,一撩轎簾,逃難似的衝到了張府院內。

“張大人!張大人!哎喲張大人呐,你可要救救我!”他一路哀嚎著,腳底生風似的就要往花廳闖。

“嚷嚷什麽?成何體統!”張賢正和兒子在廳裏喝茶,聽著那哀嚎聲兒,一臉的嫌棄。

陳宇衝進花廳,猛地一跺腳:“哎喲,張大人,你是不知道哇!”

他將今日在宮內的事一股腦兒全倒了出來,說得繪聲繪色的,連郕王跟他說話時眨了幾下眼都記得一清二楚。

張賢耐著性子聽完,眉頭卻也越來越緊:“把京都底下挖空?簡直是胡鬧!”

“可不就是嗎!咱們工部的人都在幫著挖戰壕,哪有閑工夫來挖這勞什子?還說什麽三日之內必須完成,不然就要砍了我這腦袋!張大人,哎喲,可不能由他這麽胡鬧啊!”

陳宇急得滿屋子亂轉。

張賢不緊不慢喝了口茶,垂眸沉思一番,沉聲道:“那就照他說的辦。”

“什麽?哎喲我的張大人……”陳宇頓時急了。

“報!老爺,有探子報,錦衣衛指揮使趙正陽未連夜出城了!”

陳宇話還沒說完,外麵便有張家的府丁火急火燎跑來。

張賢猛地抬頭,眼中精光大盛,將手中茶盞重重放下:“可有帶家小?”

“未帶,連隨從都未帶一個。”

張賢一怔,滿臉疑惑道:“可是去往南京方向?”

那府丁搖了搖頭:“不是,是東北方,看著到有點像去渤海的意思。”

“渤海?”張賢低聲重複一遍,渾濁的眼睛不斷遊移,又轉過頭看向兒子張玨,“家中所有財物、產業可都在南京安置妥當了?”

張玨頓時道:“父親放心,這些今日都以安置妥當,京都的產業也都變賣出去了,南京那邊,良田、店鋪、農莊,也都安置妥當了。”

張賢猛地鬆了口氣,直覺得心中一塊大石頭落了地,“萬事俱備,隻欠東風,一切,皆待明日早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