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背鍋大俠袁紹

劉辯從來都不是一個優柔寡斷的人。

如果武力可以解決這一切,他一定會不遺餘力的打磨好手中的刀。

但實質是後漢王朝的病症,遠非用武力這樣簡單粗暴的方式就可以解決的。

當這座王朝的命運和他的宿命無比密切的關聯在一起之後。

劉辯,看到了更多的問題。

就像劉備與諸葛亮曾喟歎的,“未嚐不歎息痛恨與桓、靈也!”

如果非要追根溯源,覆滅的禍種大概是從桓、靈二帝開始的。

政令垢玩,上下怠懈,風俗凋敝,人庶巧偽,百姓囂然。

這是崔寔(shi)在《政論》中所奏述的當時的現狀。

桓帝開賣官鬻爵之先河,行黨錮之禍。

根本都沒必要說其他的事,單單隻是這兩件,便已讓階級矛盾尖銳到了幾乎不可逆轉的地步。

也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從桓至靈,再到他這個少帝,攤子是越來越爛了。

但就是這麽爛的一個攤子,竟然到現在還在維持著。

這也讓劉辯不得不佩服漢王朝頑強的生命力。

望鄉亭下。

劉辯在自己的麵前壘起了四摞棋子,並緩緩將它們推倒。

他在朝堂政事上的眼光並沒有多麽尖銳。

但當身在其中的時候,他就不由得有些感謝曆史老師了。

麵對一道曆史大題的時候該怎麽做?

政治、經濟、文化、軍事這幾個方麵是必須要去寫一寫的。

文化的事情,自然不需要劉辯去考慮什麽,他也沒那個閑心。

但剩下的三者,就完完全全和他這個皇帝的命運拴在一起了。

荀攸站在劉辯的對麵,看著皇帝奇奇怪怪的舉止,目光不解。

這些時日的經驗告訴他,當皇帝開始這個樣子的時候,他必然又是在謀劃著什麽。

他疑惑的隻是,他有些猜不到皇帝接下來又準備做什麽。

“荀仆射在想什麽?”就在這時,荀攸忽然間聽皇帝問道。

荀攸一怔,心中暗道,我在想皇帝您在想什麽……

“臣在擔憂京中的兵力。”他卻說道。

劉辯輕笑了一聲,“朕還以為你是在擔憂,朕會先殺誰。”

荀攸腰身微低,“陛下為了社稷,在臣看來,殺的皆是該殺之人。”

劉辯忽然哈哈大笑了起來,“可有人對你說過,你荀公達外愚內智,外怯內勇,外弱內強,不伐善,無施勞。智可及,愚不可及,雖顏子、寧武不能過也。”

荀攸:???

“臣從未聽聞!”荀攸說道。

皇帝脫口而來的這一番稱讚,讓荀攸忽然間有些受寵若驚。

這些時日與皇帝的接觸,讓荀攸非常清楚,當今這位少年皇帝看似和善,其實對誰都保持著極其強烈的戒備之心,其心誌之堅更是世所罕見。

而且好像還沒有誰正兒八經的受到皇帝如此稱讚。

“既然從未聽聞,那這番話就當朕送與公達了。”劉辯抄曹操抄的毫無壓力,話題一轉,又說道,“既然公達以為京中兵力匱乏,不妨說說你的良策?”

荀攸麵色不變,心中卻有些欣喜,“臣並沒有什麽良策,隻有一些愚見。”

劉辯抬了抬手,示意荀攸說下去。

荀攸說道:“臣以為,但凡廣納賓客,興兵於地方的,皆是野心勃勃之輩。他們可能會尊於朝廷,但也隨時會有悖逆朝廷之舉。”

劉辯聽到這話有些意外,“你這是在揣摩朕的意思呢,還是說你當真就是如此以為的?”

“臣不敢隱瞞陛下,兩者皆有。”荀攸說道。

劉辯並未在追究,“繼續說下去。”

“州牧主政一方,但各州皆有手握強軍的人物,他們存在的局麵在臣看來與朝堂無異。陛下欲練新兵,外麵的局麵就應當先保持。”荀攸說道。

“臣鬥膽以幽州牧劉虞為例。劉幽州在幽州便可牽製降虜校尉公孫瓚,冀州刺史韓馥,以及東逃而去的袁紹等人。”

“唯有外麵這些人不給朝廷增加負擔,臣以為陛下才可大刀闊斧興兵於內。”

“關中從不缺乏勇武善戰的士卒,他們現在隻是不相信朝廷罷了。”

劉辯被荀攸這一番話說的心服口服,是真的說到他心坎裏去了。

同時荀攸也一針見血的點出了階級矛盾這個已經無比尖銳的問題。

荀攸看了劉辯一眼,接著說道:“商鞅為取信百姓立木為證,但臣以為陛下想要獲得獲得天下民心,隻需要一場偉大的勝利。”

“陛下的謹慎使得誅殺十常侍的功績,全落在了袁紹的頭上,這其實是極其不利的。”

劉辯微微頷首,“但袁紹領的是朕的旨意難道不是嗎?”

“陛下,話並不是如此說的,士人追名逐利,這名現在已經完全被袁紹所占了。”荀攸搖頭說道,“但若朝廷暫時不對袁紹動手,此戰的名確實也可以這麽說。”

提起此事劉辯就不由得有些心塞。

他的計劃,也說不上有錯。

若是順順當當的。

現在朝堂的局勢,勢必會是曹操和袁紹這兩個少壯派替他衝鋒陷陣。

可誰能想到,袁紹這廝竟然狗到了那個地步。

董卓一嚇,他竟然轉身就跑,官都不要了。

想起這事,劉辯就來氣!

“在公達看來,朕需要一場什麽樣的戰爭?”劉辯問道。

荀攸輕笑,“或東,或西,在臣看來並無區別!”

“青州黃巾軍、黑山軍,涼州韓遂皆可為!”荀攸說道。

這的的確確是眼下亟待解決的幾樁大事,但又與劉辯的計劃有些衝突。

荀攸似乎看出了劉辯的憂慮,接著說道:“益州牧、荊州牧、幽州牧皆手握重兵,陛下應敕令三州兵馬北上西出,剿滅叛軍!”

“這刀好借嗎?”劉辯瞬間就明白了荀攸的意圖。

荀攸輕笑,“陛下,您始終是大漢天子!”

“諸侯若不奉詔,陛下在穩定朝堂之後,便可以考慮效仿高祖巡遊雲夢了!”

漢高祖劉邦巡遊雲夢這事,劉辯是知道的。

在劉邦稱帝之後的八年時間裏,他其實一直都在處理那些有兵將,還三心二意的異姓王上。

巡遊雲夢,是最突出的一樁。

是陳平為了對付極善用兵的韓信而設的計。

劉辯微微頷首,“朕明白了。公達這番話,與朕而言,無異於醍醐灌頂。”

所以,曹操重用且無比信任荀攸是絕對有原因的。

劉辯排列好了被他剛剛推倒的棋子,示意荀攸落座,“陪朕走一盤!”

“臣之榮幸!”荀攸提起袍袖,盤膝跪坐。

……

大概誰也沒有想到,就是劉辯與荀攸的這一番簡單對話,就定下了大漢王朝在接下來數年的戰略方向。

……

陳琳的進度很快。

在他離開了西園之後,很順利的就進了長樂宮,麵見了何太後。

衣帶詔一拿出來,何太後的臉色當場就變了。

“你從何處得到的此物?”何太後怒聲質問道,她的神色有些驚慌。

雖然她已經猜到,皇帝可能知道了這件事。

但手中有沒有這個東西,卻又是兩回事。

隻要皇帝拿到這封詔書,哪怕皇帝親自不動手,隻是把它張榜告於朝堂上那些公卿大夫。

何太後可以篤定,她從此以後,將再也無緣朝堂。

也許,他這個太後恐怕都會坐不安穩。

陳琳麵帶笑意,神色坦然的對何太後說道:“太後不必緊張,卑職是大將軍府主簿,此物也是大將軍交代與卑職的。卑職在兵敗後無處可去,唯有以此物為憑,麵見太後。”

“呈上來!”何太後的聲音有些冷峻。

陳琳沒有勞煩張讓那個一條胳膊的死瘸子幫忙,親自上前將衣帶詔還給了何太後。

何太後將衣帶詔仔細的藏進了袖中,想了想似乎又有些不放心,直接命張讓點燃了油燈,將衣帶詔扔進了火中。

直到做完這一切,她心裏的那塊巨石才終於落了地。

隨即看向陳琳的臉色也一下子更不好看了,“我那兄長是個蠢貨便罷了,沒想到他養的這些人,也個個蠢笨如豬!”

何太後毫不吝嗇自己在語言上的功力,張口間便是一枚枚淩厲的語言之刃殺向陳琳。

但陳琳神色坦然自若,甚至在這個時候,他還與何太後對視了數眼。

“太後息怒。”陳琳微微低下了頭,讓自己顯得卑微了一些,“大將軍未死!”

何太後的麵色猛地一變,但卻語氣依舊強硬的說道:“他死不死與我何關?”

她明顯已是動容,但態度依舊像是冰碴子一般冷酷。

“有些事情太後興許並不知曉,可否容卑職為太後解釋一二?”陳琳轉移了話題,說道。

何太後那雙細長的雙目,忽然泛起一些危險的光芒。

她不是獵物,但她卻感受到了這個小小主簿針對她的陷阱。

她佯做未知,冷冷問道,“你覺得有什麽事情,是朕這個太後不知道的?”

“太後可以不信任卑職,但卑職乃是大將軍的心腹。”陳琳微微弓腰,再度向太後表達屬於他的忠誠。

“大將軍兵敗,及至被囚禁,這一切皆是陛下的陰謀。”

“卑職雖然不知道陛下為何要做這自斷臂膀之事,但這些乃是事實。”

“陛下假以太後之詔,號令大將軍以董卓謀逆為由出兵,並暗令皇甫嵩率部策應。”

何太後聞言,臉色瞬間就繃不下去了,“你方才說,這皆是朕的主意?”

“正是。”陳琳低頭說道。

在短短的一瞬間,何太後一下子聯想到了很多的東西。

何進在朝堂上那些公卿大夫的攛掇下,接二連三的試圖讓她誅殺張讓等中常侍。

而董卓、丁原等地方兵正是因此而來。

所以現在是何進沒能威逼他成功,而她反而說服了何進?

若不出意外,現在大部分的臣子應該是這麽想的。

而且,合情又合理。

何太後的臉色變了又變,她想到了一些極其令她不愉快的事情。

“你以為這全是皇帝的意思嗎?”何太後沉著臉問道。

陳琳搖了搖頭,他斟酌著陛下給他的交代,隨後緩緩說道,“卑職以為這是陛下自己的主張,但也並不能排除有謀臣出謀劃策,譬如……袁紹!”

“袁紹?!”何太後眼簾微闔,目光狐疑又警惕的盯著陳琳,“你為何不說是曹操?”

“皇帝從朕這兒搶走玉璽之後,加官進爵的可不隻是袁紹,還有皇甫嵩、盧植等數人。”

這個問題的腹案,陳琳早已打好,便直接說道:“卑職為大將軍府主簿,知道不少的秘辛。大將軍曾視袁紹為知己,無話不說,無所不談,極其信任。”

“征調各地兵馬入京,給太後您施加壓力,讓您下定決心除掉中常侍們,便是袁紹的主意。而在此之前,皇甫嵩在右扶風,盧植素有賢名,荀攸、張遼等人也皆是大將軍征辟而來的海內名士。”

“而中常侍暗中聯合,意欲謀害陛下,這並不是天下間太大的秘密。”

何太後愣了愣,他一直不太相信那些中常侍會真的對皇帝不利。

宦官,那就是皇家的狗。

失去了皇帝的庇佑,他們什麽也不是。

怎麽可能真的會有人做出如此愚蠢的選擇。

“張讓,當真有人要對皇帝不利?朕要聽實話。”何太後沉聲問道。

張讓猶豫了又猶豫,硬著頭皮點了點頭,“回太後,確有此事……”

何太後的思路像是從泥巴小路一下子變成了官道,瞬間通透了不少。

“所以因為此事,皇帝連我都不相信了是嗎?”她自言自語般問道。

陳琳低了低頭,心中卻惡狠狠的撇了撇嘴。

您老做了什麽事,您自己心裏難道不清楚嗎?

中常侍們那才是您的親兒子!

至於真正的親兒子,難道不是您掌控朝堂的傀儡嗎?

也就是當今陛下雖然年幼,但心誌堅毅,否則,恐怕早就被人隨意拿捏了。

“臣聽聞陛下欲還政於太後?”

陳琳見時機差不多了,終於拋出了真正的目的。

何太後目中帶著深意,看了陳琳片刻,意興闌珊的說道:“陛下確有此意,但朕……我已經在這裏住習慣了,不想插手朝堂之事,已婉拒了皇帝。”

“臣深以為這恐怕又是一場陰謀,太後須得小心。”陳琳說道。

何太後目光微斂,“陰謀?”

“正是。”陳琳徐徐說道,“太後不覺得陛下忽然間提出還政與太後有些可疑嗎?”

何太後點了點頭。

她是覺得有些可疑,但並沒有完全放在心裏。

一個孩子罷了,他的心性再如何複雜,也隻是個孩子。

真正可惡的,是那些暗中攛掇皇帝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