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陰謀家的縱橫捭闔
何進看著麵前的聖旨,一度有些失神。
聖旨沒錯,錯的是內容。
“陛下這是何意?”袁紹立在一側,故意問道。
何進在那位列首位的太後玉璽上點了點,“這是太後的旨意!”
“將軍,太後的旨意便是陛下的旨意。”袁紹提醒了一句。
想起那位行事果決狠厲,卻又善於藏鋒的兒皇帝,袁紹本能的心裏有些發怵。
這旨意大概率跟太後沒有什麽關係。
完完全全是皇帝之意!
前幾日皇帝還下了一道外臣無詔不得入京,否則視為謀逆的旨意。
再配合上這一道旨意,算是相當於狠狠一巴掌直接抽在了何進的臉上。
何進不想放棄繼續拉攏四方諸侯,以鞏固自己的權勢。
依舊在暗中聯絡董卓等人聚兵京畿。
這下好了。
皇帝一句謀逆,算是給首當其衝的董卓蓋棺定論了。
並用雷厲風行的手段向天下證明,我說你謀逆,你就是謀逆。
聖旨,可並非是開玩笑的廢話!
現在不管是太後的旨意,還是皇帝的旨意,何進首先就犯難了。
這毫無征兆的怎麽就到了兵戎相見,開戰的地步呢?
他實在是有些想不明白。
“我大漢各地盜賊蜂起,白波賊、黃巾軍、於夫羅,哪一個不是心頭大患,可太後竟然下旨,讓我率禁軍攻打董卓?此事太沒道理了。”何進說道。
他環顧了一圈左右,咽下湧在吼間的牢騷,甩袖說道,“諸將在此待命,我親自入宮一趟,麵見太後。”
“喏!”
……
長樂宮。
劉辯苦口婆心的對太後說道:“阿母啊,你我母子離心,對您而言,也不是什麽好事,您這又是何必呢?”
何太後端坐於案後,麵色冷厲,“我兒看來真是長大了,威脅起阿母來一點情分也不講啊,真不愧是我的兒子,我很欣慰。”
“家國大事,如今全都在你的手中,你何必還來找我?”
劉辯騎在張讓的身上,薅著他的頭發,麵色平靜說道:“阿母應該知道,朕無權的!不管是朝堂上的,還是各郡國的官員,沒人將朕真正當做一位皇帝的。”
“天下已經亂套了啊,阿母!”
“我這麽做,隻是單純的想保全你我母子二人的性命。”
啪!
劉辯狠狠一巴掌抽在了張讓的臉上,長歎口氣說道:“就是因為這些狗東西,阿母您的耳目被閉塞了,您根本不知道這天下正在發生著什麽。”
“天下士人又是如何看待你我母子二人的。”
“那些手握重兵的外將一旦進京,必將大權旁落。”
“可母舅竟然冥頑不靈的非要指揮一下那群豺狼,您說說,他是不是傻?”
張讓被打的整張臉都快腫起來了,但卻屁都不敢放一個。
他的囂張麵對皇帝的狠辣,真是啥也不是。
像狗一般跪在地上的他,現在就隻有一個念頭。
太後啊,您老人家別再跟皇帝唱反調了。
再打下去,他可能真的會被打死的!
“在皇帝的眼中,你的母舅難道就是一個一文不值的傻子嗎?”太後震怒,氣到身體都在顫抖,“若無你的母舅,你怎麽可能會坐上這個帝位!”
“你這個皇帝,是他冒天下之大不韙,率兵堵門給你強行爭來的!”
劉辯無奈的歎了口氣,兩腳踹在了張讓的臉上,說道:“母舅的恩情,朕自然記得,但一碼歸一碼,我不能因為曾經的恩情,讓漢家天下陷入分崩離析。”
這是劉辯這幾日來,第三次來見何太後了。
可他這位便宜母親,真的是柴米油鹽皆不進啊!
每次來就翻舊賬,翻著翻著就開始罵娘撒潑。
權利的丟失,讓何太後變得不是一般的瘋狂。
若不是他這位老母親在權利過渡的過程中,尚有大用。
劉辯是真想請她趕緊頤養天年。
他沒有繼承劉辯的記憶,對這位老母親是真談不上什麽感情。
也就是在倫理綱常上,讓他稍微有些下不去手罷了。
“既然說好話阿母不願意配合,那朕就隻好說點不好聽的了。”劉辯麵色漸冷,“何氏一族如今占據高位者,為禍鄉裏者,可不在少數。”
“阿母不願意配合朕行事,朕自然是奈何不了阿母,那朕就隻有對何氏族人下手了。”
何太後的麵色突變,“皇帝貴為九五之尊,難道就隻會用這種下三爛的手段嗎?”
劉辯混不吝的笑了,“這不是兒子我實在想不到其他的好辦法嘛,那就隻能用這些爛招了。”
“招雖然爛了點,但我覺得挺管用。”
反正殺得都不是什麽好人,劉辯也沒有絲毫的心理壓力。
何太後滿臉戾氣,闔上了眼簾,進入了閉目養神的狀態。
她一不想說話,就是這個狀態。
劉辯不急不惱的說道:“如果不出意外,朕的母舅這兩天會進宮。”
“阿母該說什麽,不該說什麽,還請慎重,免得何氏族人無故慘死。”
“從屠戶之家到現在的高門貴第,何氏並不容易。”
劉辯一腳踹飛張讓,轉身大步離開了長樂宮。
何太後陡然睜眼,一把掀翻了麵前案幾,厲聲吼道:“這就是孤的好兒子!”
“他這是要逼我去死啊!”
“他在逼我去死啊!”
滿臉是血的張讓急忙上前,“太後息怒,息怒,陛下還沒走遠呢。”
“你以為我很怕他嗎?啊?張常侍,你的膽子什麽時候變得跟那臭老鼠一樣了?”何太後麵帶譏誚,照著張讓的臉就是一腳。
翻滾在地的張讓,瞬間悲從心中起。
想他張讓,年輕時都混到了先皇幹爹的地步。
結果到了新皇手中,他竟然連一條狗都不如!
真是時也命也!
“太後自然是不怕的,但老奴請太後為大將軍,為何氏族人想一想。”張讓匍匐過去,依偎在何太後的腳邊,瞬間聲淚俱下。
“陛下現在初掌皇權,還奈何不了大將軍。”
“可若陛下有幾名心腹,掌控了朝中權勢,他一定會對大將軍出手的。”
“以陛下現在的性格,老奴鬥膽勸諫太後耐心忍讓,徐徐圖之。陛下絕不會容忍大將軍獨掌大權的,但此之前,還有機會。”
何太後麵色稍緩,死死攥著的拳頭也鬆了來了。
“我知道了,下去吧,讓我靜靜!”
張讓立馬起身,“哎哎,老奴告退。”
……
傍晚的時候,陳琳孤身一人進了宮。
他匍匐在廣德殿上,將額頭抵在冰冷的地板上。
“陛下敕令何進聚兵劫攔董卓,臣以為實非良策!”
劉辯本來是準備小憩一下的,練兵的同時練自己,真的是一件挺累的活。
但忽聞陳琳入宮覲見,這讓他一瞬間就來了興趣。
陳琳有絕對的當二五仔的潛力,可得好好培養一下。
“陳主簿有何策可教朕?”劉辯一隻手托著下巴問道。
“臣惶恐,愧不敢當。”陳琳自始至終連頭都沒有抬一下。
他徐徐說道:“陛下,在中常侍們禍患禁省之時,何進擔憂十常侍會搶他的權利,故而遍邀四方豪強。”
“而今中常侍已除,陛下親政,可何進依舊還這樣做。臣以為是大將軍的野心膨脹了,他想要完全徹底的掌控朝堂,左右天下局勢。”
“陛下此舉並無大錯,而且在臣看來,必須如此。”
“臣隻是有些擔心,戰事一起,恐會致使京畿動**。”
“而且……”陳琳緩緩抬頭看了一眼皇帝。
“並州牧董卓是應大將軍之詔而來,若何進與董卓聯手,抗旨不遵。”
劉辯神色微怔,“何進會與董卓聯手?他應該沒有這麽愚蠢吧。”
“何進本不聰明!”陳琳說道。
劉辯:……
果然還得是你啊。
建安大文豪,鍵盤俠的鼻祖。
“既然陳主簿能提出此事,應當已有了應對之策,不妨說來聽聽。”劉辯細細想了想,覺得還真不能排除這麽一個可能。
董卓也是要師出有名的。
陳琳俯首在地,沉聲說道:“回稟陛下,臣所獻之策為,暗令董卓邀請何進商議國事,實則安排刀斧手,趁機誅殺何進。陛下再下一道密旨於袁紹,令其隨機應變,趁機誅殺董卓,控製軍隊。”
劉辯眉頭狠狠一皺。
就陳琳這個計策,跟奇思妙計就完全沾不上一點邊。
密令董卓誅殺何進,那老幣登不得高興的跳起來?
他恐怕巴不得會有這樣的好事。
就袁紹那小子也不是什麽好人,跟踏馬三尖兩刃刀似的。
可以利用,但絕不能重用。
陳琳這個膽子邪的,竟然一口氣直接將這二人推了出來。
劉辯都禁不住懷疑,這老小子是不是也有什麽陰謀了。
但劉辯轉念一想,如果有他兜底,這計策好像也不是完全不可行。
董卓、袁紹、何進,都是野心勃勃之輩。
董卓想入京,何進想利用董卓,袁紹想利用何進。
給他們各自都給上一套說法,然後坐看狗咬狗?
好像可以一試。
“朕現在看來,卿是真的明珠暗透了。”劉辯想了一圈後,說道。
陳琳喊道:“臣的一腔熱血全在陛下身上。”
劉辯輕笑,“別說的這麽膈應。此戰關係重大,陳主簿須仔細為朕盯著。”
“臣願為陛下赴死!”陳琳的聲音陡然高亢,像打了雞血一般。
在陳琳離殿之後,劉辯立馬派人喚來了皇甫嵩。
命他為這一場他精心謀劃的戰事兜底,派兵布防入京各大要道。
之後又連下三道密旨,分別給了董卓、袁紹和曹操。
三個人,劉辯分別說了三種不同的話。
……
南掖門外。
“家主,大將軍離宮了。”
管事將車簾挑起一道縫對車內的陳琳說道。
“跟上。”陳琳吩咐道。
“喏!”
兩輛馬車,一前一後離開了宮城,七繞八繞的進了何進在雒陽城中的府邸。
“家主,大將軍回府了,我們……”
胡須稀疏的管事尚未說完,陳琳就吩咐道,“去遞上名刺,我要謁見大將軍!”
“喏!”
管事也不問什麽緣由,隻管聽令行事。
何進剛剛在廳中坐定,就聽見下人稟報,主簿陳琳求見。
“他來做什麽?”他疑惑的嘀咕了一句。
一旁吃酒吃的放浪形骸的何苗聞聲說道:“見一見不就知道了?兄長何必在這些小事上疑心。”
“兄長看不慣陳琳此人,但我倒是覺得這老匹夫有大才,鬼精鬼精的。”
何進不悅的掃了何苗一眼,吩咐道,“請他廳中一敘。”
“喏!”
陳琳進了主廳,行禮見過何進與何苗之後,直奔主題說道:“大將軍,卑職思來想去,終於知道了陛下的目的,一時心中難安,這才迫不及待的前來求見,還請大將軍勿怪。”
“陛下有何目的?”何進麵帶狐疑,警惕的看著陳琳。
“陛下恐怕是想借機剝奪大將軍您的兵權!”陳琳一臉嚴肅的說道,“此戰不管大將軍怎麽打,勝或者敗,陛下都立於不敗之地。”
“若大將軍心有疑慮,遲疑不進,陛下便有十足的理由,分割大將軍的兵權,交於皇甫嵩,或者曹操。”
“若大將軍與董卓開戰,那將是兩敗俱傷的局麵。”
何進聽的心中震撼,麵色陰沉的看著陳琳,問道:“我乃陛下母舅,你的意思是陛下已經容不下我了?你先前不是說陛下心無大誌,現在一心隻想貪圖享樂嗎?”
陳琳長長歎了一口氣,說道:“陛下本就是在貪圖享樂啊大將軍。”
“可如今中常侍已除,大將軍卻依舊征召四方諸侯入京。”
“大將軍不妨想想,此事在陛下看來是怎麽回事?”
“這分明就是又有人要害他啊!莫名其妙的,忽然間征召這麽多兵馬入京是怎麽回事呢?京畿之地現在可並無戰事。”
何進一臉恍然之色。
他喃喃說道:“隻是……陛下為什麽覺得會有這麽多人要害他呢?我是陛下母舅啊,難道就不能是我為了保護京畿,才做的此事?”
“但是,將軍您也是陛下的臣子。”陳琳說道,“況且陛下的身邊還有皇甫嵩、盧植這兩位老臣,盧植更是被陛下請進了西園,兼教導陛下之責。”
“並州牧董卓本就與皇甫嵩不對付,盧植、皇甫嵩二人又怎願意坐看大將軍您一人做大,如霍光般執掌朝政呢。”
何進嗬嗬冷笑了起來,“原來如此啊!”
想起懷中的衣帶詔,何進瞬間對皇甫嵩與盧植二人狠的牙根子都癢癢。
他沉聲說道:“陳主簿,我意與董卓內外聯合,率軍入宮勤王!”
“陛下定是被皇甫嵩、盧植這等奸佞蠱惑了!本將征召四方諸侯入京,那是為了更好的保護陛下,保護京師。”
陳琳輕垂的眼簾中閃過一絲冷笑,“大將軍,萬萬不可如此。”
“嗯?”何進疑惑,“為何不可?”
“大將軍可是忘了太後?”陳琳說道。
何進臉上忽然浮現一抹無比明顯的震驚之色,“你已經知道太後被陛下所挾持?”
“卑職猜到了。”陳琳斂眉俯首,深藏功與名。
這難道不夠明顯嗎?
就太後那恨不得一隻手攥死朝政的性格。
若不被陛下軟禁,如今哪有陛下發話的餘地?
況且,當今陛下,也不是那麽好相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