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沽名釣譽的狄詠

狄詠抬頭看去,當真一個好姑娘,一幫軍漢眼睛已然看直了。

楊得忠口中還有喃喃之語:“平常裏都聽說樊樓葉一袖冠絕汴梁城,今日一見……果真……果真!”

倒是台上的葉一袖臉上也有驚訝之色,驚訝的是怎麽場下左邊條案,坐的都是軍漢?她也沒有見過這般場麵。

“一袖姑娘,不必在意那邊粗魯漢,我等應約而來,自談雅事。”晏幾道看出了葉一袖的驚訝,算是安慰。

所謂雅事,其實就是填詞唱曲,大宋朝以宋詞聞名,其實宋詞也就是歌詞,而宋詞的詞牌格律,就代表了不同的音樂。

比如什麽《清平樂》、《臨江仙》、《浣溪沙》,這些都代表了一段固定的音樂,然後填的詞,就是給這段音樂填寫歌詞,這就是宋詞。

文人士子填詞,給花魁大家來唱,詞填得好,花魁大家自然就喜歡唱,唱得多了,文人士子的詞才會傳遍大江南北,經典的就會流芳百世,宋朝詞人的名聲也就是這麽來的。

所以說這樊樓花魁不比那種下等瓦舍裏的皮肉女子,更像是後世的流行歌手,花魁大家與文人士子是相輔相成的關係,文人靠花魁出名,花魁也靠文人捧場。

這般女子,並不做什麽皮肉生意,他們還給文人士子提供一種社會上稀缺的享受,那就是談戀愛。這個時代男女結婚幾乎都沒有戀愛過程,唯一提供談戀愛這種享受的地方就是這種樓宇之中。

當然,這戀愛也講究一個你情我願,若是成為花魁大家的入幕之賓,那在文人圈裏可是羨煞無數人。比如北宋知名詞人柳永,半輩子都在與花魁們談戀愛,名動天下,百世流芳。

葉一袖作為冠絕汴梁的花魁大家,自然是姿態清高模樣,聽得晏幾道安慰,隻是微微頷首落座,左右有丫鬟伺候茶水樂器。

晏幾道等人也撩起衣擺大方落座,昂首挺胸,折扇在懷,顯出瀟灑模樣。

狄詠這邊自然又熱鬧起來,幾杯酒下肚,一眾軍漢們也就慢慢少了幾分拘束,說話的聲音也加大了一些。

時辰差不多 了,門口的文人雅士們不斷進來,每一個進來之後都是一臉驚訝,眼神往狄詠這邊看得目瞪口呆,然後各自落座,酒菜一點,並不吵鬧,自然有人與他們說剛才之事,然後一個個麵露鄙夷。

這一刻,狄詠好似還有點享受對麵這些文人士子的鄙夷之色,有種惡趣味,似乎就喜歡你們看我不爽還拿我沒辦法的樣子。

詩會終於開始了,葉一袖微微起身再福:“奴家拜謝諸位公子不棄,今日詩會,還請諸位公子多多指教。”

葉一袖一開口,狄詠這邊眾多軍漢頓時安靜一片,一個個眼巴巴看著台前,也不怪他們沒有見過這般世麵。

晏幾道折扇一收,說道:“一袖姑娘不必如此客氣,相識日久,隻是姑娘近來多日不曾會客,倒是教我等沒有聚會之處,今日我等自然不會藏私,隻待姑娘出個題目就是,姑娘唱腔無雙,琴技動人,今日必然不虛此行。”

葉一袖遙遙一福,再表謝意,團扇微放,露出一點紅唇,半截皓齒,幽幽開口:“那奴家就托大了,便先以這宴飲為題,如何?”

“好,就以宴飲開始。”晏幾道乃有才之人,什麽題目都無所謂。

隻是其他士子,已然一個個沉思模樣,還有人抓耳撓腮起來,要想在文壇掙下幾分名頭,要想一曲成名天下知,就得絞盡腦汁寫得出彩,寫得比別人好。

此時又進來一眾小廝,端著托盤,托盤裏是筆墨紙硯。之前招待狄詠的那個小廝打頭而入,心中倒也奇怪,怎麽這些軍漢還坐得住?

這是有愣到什麽地步了?看不懂別人的臉色嗎?難道非要到這填詞唱曲之時,才懂得這場合壓根就不是你們這些軍漢參與得進去的?怕是詞句之間,聽都聽不懂,豈不是自討沒趣?

人嘛,活的總是這麽一張臉麵不是?

小廝自顧自的想,放下托盤回頭而出,卻是狄詠忽然開口了:“誒,那小廝,給某家這裏也上個筆墨。”

小廝是伺候人的,百般不願卻也隻能點頭應答。

隻是那一眾士子堆裏,忽然一團哄笑,晏幾道更是開口:“附庸風雅,卻也不怕笑話,也罷也罷,貽笑大方之事,那也是茶餘飯後之樂,哈哈……”

立馬也有人附和:“誒,那軍漢,記得署名啊,也好教明天整個汴梁也知道今夜出醜的是何許人也。”

狄詠更是大方,一拱手:“禦賜內殿崇班,樞密狄家之子狄詠!”

晏幾道聞言更是大笑,什麽內殿崇班,什麽樞密副使,軍漢而已,與他家宰相門楣差得十萬八千裏,已然笑得前仰後合:“難怪難怪,本公子還道何人如此猖狂,原道是樞密副使狄青之子,還真是土包子進城,適才本公子當真失了風範,與爾置氣,實屬無趣。”

說完晏幾道低頭提筆,一邊淺笑,一邊揮毫而起,一首大作躍然紙上,俯身一吹墨跡,抬手一招,小廝近前恭敬接過紙張,送往台前。

狄詠笑而不語,他雖然算不得飽讀詩書,但也是正兒八經考上軍校的高材生,若是要論什麽典籍經義,狄詠自然比不過晏幾道,但是填詞一道,哼哼……

今夜就要讓晏幾道挨一下社會主義義務教育的毒打。

隻待小廝送來筆墨,狄詠也提筆開寫,在西北時候的狄詠,雖然不曾苦讀,那也不是文盲,領兵打仗,寫個軍情奏報的水平還是有的,所以一筆字說不上好,卻也堪堪能行。

再看台前,葉一袖微微起身對著晏幾道福禮說道:“多謝晏公子抬愛,小曲伴詞,為晏公子佐酒。”

晏幾道自然也風範盡出,起身回禮。

台上已然就響起了琵琶樂音,叮咚而鳴,一曲《鷓鴣天》的伴奏,也就是《鷓鴣天》的詞牌。

葉一袖開口已唱:“彩袖殷勤捧玉鍾,當年拚卻醉顏紅。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從別後,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今宵剩把銀釭照,猶恐相逢是夢中。”

狄詠微微抬頭,這曲調,這聲音,當真婉轉動聽,幽怨其中,那琵琶聲更是相得益彰,還別說,古人是真會享受,聽得人真有如癡如醉之感。

“好,宴兄這一曲,宴會之樂,佳人紅顏,道盡思念之情,卻無一字說宴飲,卻又字字宴飲中!”

“好詞好詞,絕頂好詞,此詞一出,今日無人可以與晏兄爭鋒了。”

“晏兄教人敬佩啊,比我等年歲還小一點,詩詞之道卻遠勝我等,果然家學深厚,不枉門楣!”

“此等好詞,配上一袖姑娘冠絕東京汴梁城的唱腔,那真是天籟之音,人間難聞!”

金牌捧場們不遺餘力,倒也不是說假,晏幾道在填詞一道,水平是真的高,流芳百世之作,哪怕此時年紀還小,已然是年輕一輩中的鳳毛麟角。

隻奈何碰到了狄詠這個社會主義鐵拳,狄詠淺淺一笑,低頭也寫,就算是回頭看到一眾屬下那垂頭喪氣的樣子,今日也要出一出這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