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張浚陛見,君臣戰略

“尚未傳來最新消息。”

“朕知道了。”

趙寧也不急,眼下一切都急不得。

汴京城內現在對河北、河東局勢各有說法,大有風聲鶴唳草木皆兵的勢頭,搞得依然是人心惶惶。

混沌錯亂之時,作為皇帝,就更不能急。

要沉穩,從容,這樣其他人才不會亂,投機分子還沒有那麽容易搞事情。

棋總得一步步下的。

他斷定金軍是真的撤走了,而宗澤一定能穩住現在的局麵。

先是張浚抵達宮內,在文德殿召見了張浚。

張浚這個人在兩宋之交的曆史上,一定是一個繞不開的角色。

他甚至比李綱更適合做樞密使。

李綱曾被諸多人彈劾說不懂軍事,甚至嶽飛也彈劾過李綱。

當然,這不是說李綱真的不懂軍事,隻是大家的論點不同,或者說李綱的軍事才能隻能算一半一半。

那張浚的軍事才能就很好嗎?

也未必。

這些人真正的過人之處,就是在關鍵時刻,能扛住大局。

兩宋之交,出現太多不靠譜的人了。

近的就說童貫,打遼國命令種師道對敵人采取“非暴力不抵抗”的政策,後來金人南下,扔下北線所有人,獨自逃回東京。

在一些關鍵的位置上,未必需要你精通非常專業的技巧,但一定要懂得穩住大局,把事情扛起來,讓下麵的人能有條不紊地運轉。

這一點,無論是李綱,還是張浚,都是非常不錯的。

張浚走進文德殿,對皇帝行禮:“臣參見陛下,聖安。”

“你來了。”趙寧語氣很平淡。

“不知陛下召見臣,有何吩咐。”

“朕聽聞你之前在樞密院任職編修的時候,對兵事典籍頗有研究,眼下金人退兵,北線混沌未明,想找你來,聽聽你有什麽說話。”

張浚有些驚訝,他知道自己的官職還沒有達到皇帝單獨召見討論軍國大事的地步。

“陛下,臣愚鈍,不敢妄論軍國大事。”

“你但說無妨,說錯任何話,朕都恕你無罪。”

“那臣就鬥膽直言。”張浚的目光已經落到地圖上,“陛下,臣需要借助這地圖。”

“可以。”

張浚走到地圖前,他的目光落到地圖上,整個人的氣質仿佛瞬間發生變化,他指著京畿路北邊,說道:“陛下,若是金人尚未完全退兵,還有聚集在河北、河東之地,則需速速采取堅壁清野之策。”

趙寧不說話,說話的機會都給張浚,他隻是平靜地看著。

“堅壁清野主要有二:一、鄉裏人一部分撤入黃河以南,一部分進入磁州、相州等城內;二、切斷城外一切糧食。如磁州、相州,這些的州城,每一城留十萬軍民,一人一天一斤糧食,一個月300萬斤糧食。”

“糧食的供給點定在滑州,以滑州作為後勤補給點,駐重兵,定期運糧。”

張浚指著點圖,口若懸河一般。

他又指著滑州東北方向:“以大名府作為第二個供糧點,通過永濟渠,連接大名和滑州汲縣,以黃河為大名城供糧,做到兩點漕運互通有餘,則糧草問題迎刃而解。”

“我方糧草無失,金賊不敢久留,必然會全線撤回北方。”

趙寧停下來,心中忍不住激動。

趙寧的想法是在西自陝西諸路,東至河北東路、京東東路,一條長達兩千裏的軍事防線。

(河北東路是河北省東邊的一部分,京東路包含了河南省一部分,以及整個山東省,京東東路則是山東省的東邊大部分地區)

金軍現在肯定是撤退了的,大宋朝現在要做的就是在北邊建立防禦體係,將戰局慢慢拖入持久戰狀態。

畢竟大宋朝內部百病纏身,隻有建立起防禦縱深,穩住邊事危機,趙寧才能在內部一步步開始做改製,真正富國強兵。

而張浚剛才說的這些,顯然是更加細節的執行規劃。

這真是趙寧需要的人才。

皇帝做頂層戰略規劃,宰相們將頂層戰略規劃分解、細化,並且確保執行。

趙寧沒有打斷張浚,意思是讓他繼續說。

張浚也沒有停下來,他繼續說道:“若是金軍已經全部撤退,則需要快速安撫河北、河東民心,並在這一帶建立連成片的城寨,以防止金軍年末再次南下。”

在這裏,趙寧卻打斷了張浚,他說道:“金軍年末還會南下?”

“回稟陛下,會!”

“你怎麽知道?”

“一定會,金人擅長冬季作戰,而冬季則是我們最虛弱之時。”

趙寧當然知道金軍一定會來,正統曆史上,金軍在這一年年底再次大軍南下,並且用兵規模比第二次東京保衛戰還要大,戰線更長。

他之所以為張浚,其實就是在不斷地了解張浚。

張浚繼續說道:“若我是金軍統帥,下一次必然會將戰線拉長?”

趙寧心中更喜,他繼續問道:“為何?”

“金軍久攻東京不克,再主力全部聚集東京亦不能擴大戰果,若是將戰線拉長,則可前線擊潰我大宋北線。”

張浚指著河北東路、京東路,說道:“此地乃國朝右臂,若失右臂,則京師危矣。”

從戰略地圖來看,如果山東那一塊丟失了,淮河一帶將徹底暴露在金軍的鐵騎之下。

張浚繼續說道:“若京東東路(山東)失守,則淮南東路(江蘇一帶)危矣。”

淮南東路危矣,意味著什麽?

意味著大宋朝的經濟中心和糧食中心會被斷掉。

大宋朝的漕運河流是以東京城為中心,向東南舒展,舒展出許多條河道。

東南的賦稅,在大宋朝已經是最高的。

這個時代東南經濟圈以太湖經濟圈為主。

如果京東東路失守,金軍必然立刻下揚州,攻蘇州,兵鋒直指杭州。

那時候別說守東京了,守住已經沒有意義,因為賦稅來源被斷掉,沒錢了,糧食也被斷了一部分。

那就真的隻能丟棄東京南逃,走趙構的老路子。

趙寧深吸了一口氣,張浚說的真是入木三分,與他自己所思所想一般無二。

所以,下一次的戰爭,規模一定是更大的,更加殘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