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嫡庶

董其昌的教學方式其實挺正道的。

上來就先從《千字文》開始,生怕難度太高,朱常洛接受不了。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ze),辰宿列張。殿下,這頭四字是出自《易經》的‘天玄而地黃’。玄者黑也,意思就是天的顏色是黑色的,地的顏色是黃色的。而後四字‘宇宙洪荒’,宇者,時間也,譬如沙漏,每時每刻的流逝就是‘宇’;宙者,空間也,譬如此殿,方圓高低就是‘宙’;洪者,大也;荒者,遠也。這四字的意思就是天地之間宇宙之間無邊無際無始無終.....”

董其昌講的非常詳細,每一個字都拆解出來解釋到位,朱常洛也聽的是如癡如醉,仿佛天地宇宙就在身前。

第一講下來後,朱常洛總算明白了什麽叫做天才,就這麽簡單幾個字就能延伸出來無數經典並且加以豐富和解釋。這樣的智商一輩子都鑽研到文章古句之中真是浪費了。

可惜,這個時代就是這樣,聰明人都已經被八股文給束縛住了,他們想要出人頭地,想要改變命運,也隻有窮盡精力的去研究這些訓詁文章才有機會出人頭地。

可見,八股之害,甚於虎!

“董師傅,常洛有個問題想再問問董師傅。”

朱常洛看著剛剛講完課,還沒來得及喝一口水的董其昌。朱常洛覺得破局之事應該就在董其昌身上。

董其昌道:“殿下請問。”

朱常洛說道:“董師傅可知嫡庶之分?”

董其昌道:“嫡者,元也。乃正脈之源。庶者,賤也。乃旁支細節。”

朱常洛拱手一拜,道:“多謝董先生解惑。”

董其昌不明朱常洛到底是什麽意思,竟然突然的問到這個問題,這讓董其昌心裏稍有不安,但又想到這個弟子雖是天潢貴胄,但也不過八歲孩童罷了,所以也並無在意。

但是接下來,朱常洛看著董其昌繼續說道:“董師傅,我的身份是嫡是庶?”

董其昌心裏慌了一下,這個問題很難回答的。

就在董其昌兩難之間想要選擇做個鴕鳥之時。

朱常洛自言自語道:“其實,常洛的身份就是庶子。而且母妃的品位比之鄭娘娘的皇貴妃之位,猶差一截。父皇心之所屬亦是鄭娘娘之子常洵。同為庶子,以母貴我不如常洵,以父寵我亦不如常洵。況且母後年華正盛,父皇對母後之寵亦不在鄭娘娘之下,嫡子之事不過早晚而已。外廷之臣為邀直名,不顧父皇的喜好,母後之地位,妄言國本之事。常洛心中倍感憂慮,恐怕有朝一日母後元子降生,父皇又因國本惡我。常洛一生豈不淒慘?”

董其昌聽著朱常洛的話,他的大腦也瘋狂的運作著,一直在想要不要辭官得了?這皇子師傅的身份看著榮耀,其實太尷尬了。萬一,順帶著被皇帝厭惡,這不就虧大了?這才中的進士沒兩年呢,權力的滋味都沒嚐過呢。

董其昌偷偷抹了一下汗,但是朱常洛並不打算就這樣放過董其昌,就這樣讓他跑了,不然這不就虧死了?董其昌在朱常洛眼裏可是一位長袖善舞的交際花呀,這交朋友的能力絕對是一流的。

朱常洛繼續說道:“我聽父皇身邊太監說道,父皇有意封王諸子,以待母後元子誕生。但外廷之臣卻都不懂父皇苦心,一心強諫,隻為圖名。若有人可以猜到父皇心意,進言父皇封王諸子,則父皇煩惱盡去,也能龍顏大悅。豈不美哉?”

董其昌這時候就算是智障他也聽懂了朱常洛的意思。

雖然他心裏依舊忐忑,但是看著朱常洛單純的模樣,他絕對想不到這些話是朱常洛的意思。

他心裏認為朱常洛現在說的話肯定是皇帝提前教導的話。

如果,他能把握,從此以後就會平步青雲!

董其昌想到這裏,他原本鴕鳥心態不由得就煙消雲散。轉而新生的心態,則是一種機會就在眼前的賭徒心態。

最後朱常洛又歎息一聲說道:“董師傅,今天就到這裏,多謝董師傅的教誨。以後常洛的學業就拜托董師傅了。”

董其昌對著朱常洛一拜說道:“殿下,臣告退了。”

朱常洛又對著董其昌一拜,然後董其昌就退出殿外。

董其昌出了文華殿以後,他的心情真的是久久無法平複,他終於知道萬曆皇帝召見他,讓他做皇長子師傅的苦心了。

原來,所有的一切,萬曆皇帝都安排好了。就等著一個人能猜中他的心思了。

現在,朱常洛已經把萬曆皇帝的心思說了出來,董其昌覺得這就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等到董其昌走遠,魏忠賢悄悄的從一邊出來,魏忠賢說道:“殿下,董其昌他能懂殿下的苦心嗎?”

朱常洛道:“我也不知道,但是我現在別無選擇了。隻能相信他了。”

魏忠賢心情一重,他也擔心,上一次的國本風波,至今都讓魏忠賢心有餘悸,感覺天都快塌了。

沒想到的是,關鍵時刻朱常洛竟然利用張誠完成了一次偷天換日,這才勉強過關。

現在,竟然又有大臣準備上疏萬曆皇帝早立國本,而且還是三位風頭正盛的大臣,堪稱意見領袖的清流人物,他們齊齊發力,這讓魏忠賢不由心驚肉跳!

看著驚慌的魏忠賢,朱常洛也必須表現出該有的自信,不然隊伍都不好帶了。

朱常洛自信說道:“放心吧,董其昌拎得清楚的。是做牛尾還是做鳳首,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跟著顧憲成趙南星鄒元標一起,他永遠隻是別人榮譽榜上的一朵錦花。但是,如果他能揣摩到上意,那他就是將來鳳首!這輕重之間,他比你我都清楚的。”

魏忠賢聽完朱常洛的話後,立刻佩服道:“殿下高見!奴婢拍馬不及。”

朱常洛笑道:“是嗎?你也挺能耐的,據說番薯已經有消息了是吧?”

魏忠賢心驚一下,因為番薯的事情他還未給朱常洛上報,但是朱常洛竟然已經知道了,由此可見,朱常洛身邊的能人絕對不止他一位。於是,一股惶恐和一股危機感讓魏忠賢倍感壓力,他再也不敢胡思亂想。

魏忠賢慌忙跪下,“奴婢萬死。竟然沒有把這麽重要的信息及時稟報主子。請主子責罰。”

朱常洛道:“起來吧。好好做事,我不會虧待你的。你抽個時間把張三處理一下,他最近很不安分,總想和皇莊以外的人眉來眼去。記住要辦的漂亮些,讓他意外的消失就行,不要讓人抓住把柄懷疑到我們頭上。”

魏忠賢連忙道:“奴婢記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