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潘美的人生導師

趙普離開後的第二日,小跨院門口的守衛撤走了。

朱秀可以自由進出小院,不會再有人像尾巴一樣跟著他。

當然,他還是不能踏出刺史府半步。

往後幾日,趙普沒再來過,符金盞來過一趟。

知道朱秀和小圓認了姐弟,符金盞很高興,命人送來一隻燒雞和一壺酒,為二人慶賀。

那是朱秀穿越以來吃的第一頓肉,把他感動壞了,淚眼婆娑的,酒也喝了不少,有些小醉。

又過五日,劉漢皇帝劉知遠的次子,左衛大將軍、檢校司空劉承祐率軍入滄州城。

朱秀對劉承祐沒有半點興趣,不出意外的話,他的結局早已經寫好。

明年,劉知遠因為長子病逝,痛心之下舊疾複發,一命嗚呼。

劉承祐就這麽走狗屎運一樣,登上皇帝寶座,成為劉漢朝廷第二任皇帝,也是最後一任。

智慧、能力、耐性、手腕、城府都不夠,野心卻大的嚇人,這就是劉承祐不得善終的原因。

從他以殘忍手段誅殺功臣來看,這家夥心性倒是十分狠毒,戾氣深重。

對待這樣的短命皇帝,朱秀當然是敬而遠之,連看一眼的意思都沒有。

在符金盞沒有查清他的身世之前,朱秀打算暫時寄居在符氏門下,求得一日兩餐溫飽,觀形勢再圖其他。

劉承祐率軍到來,讓滄州城變得擁擠了許多,整座刺史府忙忙碌碌,許多生麵孔的軍校曹吏來往進出。

朱秀終日躲在小跨院裏,翻看小圓給他找來的幾本滄州地理誌,倒也樂得清閑無人攪擾。

符金盞原本想請劉承祐住進刺史府,可劉承祐嫌棄老宅殘破,強征城中一名本地富商的宅院暫居,把人一家老小趕出府去。

小圓同情地說,那富商是個好人,城中缺糧時,把家中府庫上千石屯糧全都捐出來。

往日裏,也時常搭建粥棚賑濟災民,在滄州一帶享有善名。

這次富商受了委屈,跑去找符金盞哭訴,符金盞也很頭疼。

兩支不同番號的軍隊擠在一座城裏,矛盾重重,符金盞整日焦頭爛額,忙的兩腳不沾地。

小圓同情富商,心疼符大娘子,對那位新晉皇子頗多怨念。

朱秀對滄州眼下的局麵毫不意外。

符金盞麾下是原橫海軍殘部,加上一部分新招募的滄州靑壯,跟劉承祐麾下軍隊毫無相幹。

五代政權本就是由大大小小的軍閥組成,中央朝廷對地方控製力薄弱,更何況一個新立的劉漢朝廷。

各支軍隊山頭主義嚴重,底下將士大多隻認節帥不認皇帝。

如今兩軍共處一城,究竟是誰說了算,還得由符金盞和劉承祐好好掰扯一番。

劉承祐雖有皇子名號,論身份符金盞卻一點不虛。

誰叫人家是符氏長女,公公又是河中節度使李守貞,背靠兩大軍閥,隻要劉承祐腦子還算正常,就不會輕易得罪。

小圓擔心符大娘子遭受欺負,整日憂心忡忡,朱秀也隻得好言相勸,耐心為她解釋這些看不見的門道。

這日,夏陽灼熱,朱秀坐在庭院樹蔭下發呆,旁邊放了一盆涼水,盆沿搭一條毛巾。

他在等候剃頭匠上門服務,準備剃光頭,徹底告別那醜陋難看的契丹髡發。

過了會,小圓領著一人回來,朱秀扭頭一望,嘴角抽搐了下。

來人是潘美。

潘美頭紮靑巾,一身褐色麻袍,腰懸樸刀,高大挺拔,看見他,朱秀想起老央版水滸裏的武鬆。

“咋地?老子來幫你小子剃頭,還不樂意?”

潘美瞪大眼,一手扶刀一手叉腰,臭小子一臉衰樣讓他很不爽,感覺遭到了歧視。

朱秀可憐巴巴地望著小圓:“姐,沒別人了嗎?”

小圓掩嘴吃吃笑:“一時半會找不到城裏的剃頭師父,府上又隻有潘都頭有這手藝,你就將就一下吧!”

朱秀看了眼潘美腰間刀,隻覺頭皮有些涼颼颼的:“你該不會用這玩意兒給我剃頭吧?”

潘美獰笑,解下長刀朝他頭頂比劃:“老子砍頭和剃頭都是一把好手,要是你樂意,老子當然不介意!”

小圓嗔怪道:“潘都頭可別嚇唬秀哥兒!”

“秀哥兒...秀哥兒...叫的還挺親熱....”

潘美吃味地冷哼,瞪了眼得意洋洋的朱秀,這臭小子才來沒幾日,就和小圓姑娘姐弟相稱,連趙從事也對他印象不錯,今日剃頭這活兒,還是趙從事安排他來的。

潘美放下樸刀,從懷裏掏出一把用生牛皮包裹的小櫛刀。

櫛刀類似於剃刀,是專門打理毛發的工具。

小圓擰幹毛巾,輕輕捂住朱秀腦袋,將頭頂兩撮毛潤濕。

潘美黑著臉,大手摁住朱秀腦袋,櫛刀貼著頭皮唰唰刮起,一綹綹斷發飄落。

朱秀膽戰心驚的閉緊眼睛,生怕潘美手一滑,把他腦袋剌出一道血口。

“好啦~”片刻後,潘美悶悶地說了聲,小圓幫他擦幹淨腦袋,朱秀伸手摸了摸,光溜溜不剩一根毛。

朱秀咧嘴喜笑顏開,真別說,潘美這手藝可以,比托尼師傅強多了。

“秀哥兒這模樣,倒像個俊俏的小和尚!”小圓笑嘻嘻地摸摸他的光腦殼。

潘美坐在一旁的石墩兒上,拿生牛皮擦拭樸刀,撇撇嘴冷哼:“像個娘們,遲早被捉去當兔爺....”

朱秀大怒,剛要反駁,小圓扯扯衣袖小聲道:“潘都頭昨日衝撞了新來的大貴人,挨了訓斥,大娘子不許他再到軍中去,他心裏不痛快,你莫要跟他爭吵!”

朱秀忍住了,點點頭沒作理會,哼了聲坐在藤椅上,翹著腿閉眼納涼。

小圓端著水盆下去打掃,庭院裏安靜下來,隻有呲呲的磨刀聲響起。

潘美有些無趣,忍不住道:“喂小子,你是從契丹那邊過來的,你說,契丹皇帝這次,不會真想賴在中原不走了吧?”

連喊幾遍,朱秀才茫然睜眼:“你在跟我說話?”

潘美環眼怒瞪,砂缽大的拳頭捏緊。

朱秀幹笑一聲,懶洋洋地道:“放心,契丹人很快就會退兵的。”

“嘁~你怎麽知道?”潘美冷笑,滿臉不相信。

朱秀指天神秘一笑:“因為遼帝耶律德光,將會不久於人世!”

潘美愣住了,旋即咬牙滿臉怒容,認為朱秀在侮辱他的智商。

“信不信由你!”朱秀攤攤手,“此乃天機,你可千萬不要泄露出去!”

潘美強忍摁住這臭小子暴揍一頓的衝動,惱火自語道:“可恨兩萬餘兵馬龜縮城中,對城外數千契丹遊騎視若無睹!堂堂皇子,竟然畏敵如虎,還說什麽回城休整,分明就是被擊潰落荒而逃....”

朱秀聽出個大概,如今滄州城有兩萬多兵馬,符金盞或許想主動出擊,可劉承祐卻不肯。

雙方應該是在討論時發生衝突,心直口快的大嘴巴潘美出言不遜,惹惱了劉承祐,受了言語侮辱,滿肚子怒火。

朱秀想了想,覺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他,勸說道:“對方畢竟是皇子,身份不一般,犯不著得罪人。”

潘美回刀入鞘,麵帶憂慮,沉默了會,喃喃道:“或許我該南下去投唐國....”

朱秀失笑道:“一個劉承祐,不至於吧?”

語氣裏毫不掩飾的輕蔑,讓潘美覺得十分怪異。

幹咳一聲,朱秀坐起身子道:“我的意思是,你是符氏家將,隻要忠心為符氏效力,符氏自然會保你平安。”

潘美沉聲道:“留在符氏固然能活命,卻也終日碌碌無為,不似大丈夫所為!”

朱秀拍拍大光頭,咧嘴一笑:“如果你想沙場搏命建功立業,倒也有明路可走。北麵行營招討使郭威可聽說過?”

潘美哼道:“郭大帥威名赫赫,豈會不知?”

“如果你還想從軍,就想辦法投到郭威帳下!聽說符節帥與郭帥相交莫逆,或許可以為你引薦!我想符節帥也樂意見到,符氏門人能夠統兵掌權!”

朱秀語氣悠悠,潘美卻從中聽出幾分門道,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原本潘美還對自己的前程一片迷茫,聽了朱秀一番話,他倒是覺得眼前出現一條明路。

潘美虎著臉抱拳道:“不管此事能不能成,某家都先行謝過!聽你這麽一說,我心裏敞亮了許多!”

朱秀拱拱手:“客氣客氣,隻要潘兄今後別惦記我這顆腦袋就行!”

“哈哈哈~~”

潘美一陣暢笑,心中鬱結之氣盡消。

“對了,某還想問你,那日你罵某的那些話,大部分某都聽懂了,唯有頭上長綠毛和什麽撒幣兩句,某思索幾日還是弄不明白!究竟是何意?”

朱秀眨巴眼:“潘兄可曾娶親?”

潘美搖頭:“功業未立,何以成家?”

朱秀嚴肅地道:“潘兄切記成親以後,左鄰右裏之中不可有王姓之人!否則難保家宅和睦!至於撒幣...呃...濠州俚語,潘兄無需在意!”

潘美見朱秀說的信誓旦旦,雖然一頭霧水,還是默默記在心裏。

他總覺得這小子有些邪乎。

天色漸晚,潘美起身告辭,臨出跨院時又道:“趙從事讓我叮囑你,劉承祐之前在深州慘敗,打敗他的正是契丹北院統兵督監梅古悉達萬!劉承祐此人氣量狹小,喜歡遷怒於人,若讓他知道你的存在,說不定會惹出禍事,自己當心些,別冒頭。”

“多謝潘兄提醒,也代我轉謝趙從事。”

目送潘美離去,朱秀皺起眉頭沉思。

劉承祐兵敗與他有何幹係?

隻因為他曾經在梅古悉達萬帳下做過書吏使?

劉承祐要真因為這個原因遷怒他,那可就太混蛋了。

朱秀搖搖頭,自己應該不會這麽倒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