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認識這個世界

在滄州刺史府衙住了三天,朱秀終於搞懂自己身處怎樣的一個時代。

如今是大漢天福十二年五月,公元947年。

這個漢,便是五代十國時期,梁、唐、晉、漢、周,中原第四個王朝,史稱後漢。

正月時,後晉成德軍節度使、河北行營都部署杜重威,舉十萬兵馬投降契丹,契丹皇帝耶律德光順勢南下,一舉攻破開封,俘虜晉帝石重貴,後晉滅亡。

耶律德光廢石重貴為負義侯,遷往黃龍府(今吉林農安),降開封府為汴州。

二月,耶律德光服漢家冠冕,登上開封皇宮正殿,接受百官朝賀,改國號為大遼。

晉軍大將,北平郡王、太尉,北麵行營都統劉知遠,在河東晉陽稱帝,立國號大漢,升晉陽為太原府。

劉知遠傳檄天下,號召各地藩鎮軍隊、義士起兵反抗契丹。

契丹人在漢地燒殺劫掠,美其名曰“打草穀”,河北、河東、中原、山東等地滿目瘡痍、民不聊生。

諸州軍民紛紛表態歸附新建立的劉漢朝廷,槍口一致對外反抗契丹人,整個黃河中下遊地區陷入一片亂戰之中。

朱秀坐在房間裏,擱下筆歎口氣,看著麵前寫的滿當當的幾張紙發呆。

他整理出一份年代記事表,記錄下近幾年將會發生的大事件。

當然,曆史是在前進變化的,朱秀並不能保證,自己前世所學,能與曆史軌跡完美契合。

不過,他現在還是隻孱弱的小蝴蝶,想來不至於影響大的曆史走向。

907年大唐王朝覆滅,五代正式開啟,距今已過去四十個年頭。

期間,中原大地輪換四代王朝,一共上台四姓十一位皇帝。

這是一個早上起床龍袍加身,晚上就有可能被砍頭的年代。

劉漢朝廷同樣短命,這似乎已是五代王朝的曆史宿命。

直到終結者趙大的出現,中華曆史才迎來新的拐點。

朱秀兩手撐著下巴,滿麵呆滯,回想趙大的發家軌跡。

身為官N代的趙大,現在還不知道在哪,不久的將來,他會到郭威帳下效力,逐漸嶄露頭角。

郭威如今是劉漢朝廷第一大將,擔任北麵行營招討使,名義上節製河北諸州兵馬,總體負責對契丹作戰。

不過具體人在何處,朱秀還沒打聽到。

就算知道,眼下整個河北兵荒馬亂,他也不可能跑去提前投效郭大爺。

再說,如今這年頭,根本不缺大腿,郭大爺、柴榮、趙大,一根比一根粗。

抱的早不如抱的巧抱的妙,在這點上,朱秀覺得自己需要好好籌謀一番。

再不濟,這滄州城裏就有現成的美腿可以抱。

符金盞,符大娘子。

老符家世代將門,門生故舊遍天下,樹大根深。

她爹符彥卿,從後唐開始就是一大軍閥,政壇常青樹,不管換了哪家皇帝,老符家照樣是豪門顯貴。

符彥卿還有一個隱藏技能:生皇後

六個女兒有三個當皇後,從郭大爺建立後周,到北宋趙二繼位,老符家基本壟斷了皇後這個行業。

通過短期接觸,朱秀覺得符大娘子當真是又美又颯,出生豪門卻一點不驕橫,心地善良,據說還有一身好武功。

要是能和她發展一下深層次的友誼關係,傍上老符家這棵大樹也不錯。

這份友誼關係當然是純潔的,按照符金盞的年齡推算,她現在應該已經是另外一個大軍閥,李守貞的兒媳婦。

她頭上的婦人發髻也印證了朱秀的判斷,所以才會稱呼她為夫人。

除了符大娘子,還有潘美、趙普。

就是不知,那個相貌英俊卻脾氣粗暴的潘美,是不是曆史上那位,間接害死楊業楊無敵,被民間藝術醜化千年的大宋開國名將。

至於趙普,朱秀至今沒跟他說過半句話,更不知道他是不是那個“半部《論語》治天下”的開國名相。

朱秀揉揉發酸的脖頸,打了個哈欠。

符金盞說要派人去幫他尋找親眷,一來是好心,二來也是查證他說的身世真偽與否。

看來符金盞雖然人美心善,卻並不傻,不會輕易被糊弄。

可是,安徽濠州是他前世故鄉,跟這輩子的他毫無關係。

穿越到一個同名同姓的人身上,朱秀可不相信,這具身體的原主朱秀,跟他一樣也是濠州人。

哪有那麽多巧合?

如果真有....那就是天意!

朱秀摳著額頭上冒出的青春痘,琢磨著怎麽把自己的身世問題徹底糊弄過去。

實在不行,隻有跑路,萬一潘美那個缺心眼的憨貨,認定他是漢奸,不肯放過他怎麽辦?

朱秀衝著銅鏡齜牙咧嘴,魂穿而來,卻隻留下後世記憶,害得他兩眼摸黑,差點一出場就被砍掉腦袋。

唯一欣慰的,原主給他留下一副相貌不俗的好皮囊,和精通契丹語言文字的小buff。

不過五代是武夫天下,男人帥不帥作用不大,能打抗造才是真豪傑,他這副俊俏倜儻的外貌,隻能是聊以自娛。

當然,如果又帥又能打更好,這也是五代時期,任何一位開國皇帝的基本素質條件。

朱溫、李存勖、石敬瑭、劉知遠、郭威、趙大,都是統兵大將出身,而且顏值在線。

想到這裏,朱秀麵露憤慨,心裏朝天豎起中指。

穿到五代,卻成了一個文秀孱弱的少年書生,就特麽一個字:絕!

符大娘子的貼身婢女小圓,端著飯食進屋,朱秀手忙腳亂的把幾張寫滿字跡的紙收起,遺落一張飄到小圓腳邊,她放下托盤撿起紙張,細細觀看。

朱秀緊張了,那張紙上寫著明年二月,後漢開國皇帝劉知遠將會病逝。

“朱少郎的字寫的可真好看!比老爺府上的門客蔣先生寫的還好!”

小圓由衷讚美,圓圓的臉蛋掛笑,圓圓的眼睛充滿羨慕。

朱秀幹笑一聲,這可是他後世花費重金,報了黃庭堅書法培訓班,苦練七八年才有的小成果。

小圓捧著紙張愛不釋手,嘟嘟嘴小聲道:“可惜上麵的字我隻認識幾個,看不懂朱少郎在寫什麽....”

朱秀肩膀一垮暗自鬆口氣,拿回紙張隨手疊起塞懷裏,笑道:“若是小圓姐不嫌棄,我可以教你識字。”

“真的嗎?”小圓驚喜莫名,“以前在鄴都時,大娘子倒也教過,可惜我太笨了,到現在也沒記住多少。”

朱秀道:“所幸無事,我慢慢教,小圓姐慢慢學,不著急。大娘子不許我出府,城裏城外發生的新鮮事,小圓姐還可以跟我說說。”

小圓用力點頭,看上去很高興,圓眼彎成月牙。

“朱少郎趕快吃飯吧,別餓壞了。”

小圓幫著整理書桌,擺上飯食。

一碗清湯坨坨麵,一小碟醬菜。

清淡簡單,朱秀大口吃著,很滿足。

想想那幾個人頭落地的契丹人,想想偌大個滄州城,滿街都是麵有菜色、衣衫襤褸的百姓,朱秀越發覺得自己吃的簡直是人間美味。

小圓安靜地看著,忽地道:“三年前在鄴都,若是能有一碗麵湯喝,我弟弟也不會餓死...要是他活著,今年應該跟朱少郎同歲....”

小圓飛速擦拭眼角,幽幽歎氣:“不過弟弟生的黑,模樣一定比不上朱少郎好看。”

朱秀放下碗,抹抹嘴巴,輕聲道:“小圓姐以前如何稱呼弟弟?”

“喚作寶哥兒....”小圓歎口氣。

“那今後小圓姐就叫我秀哥兒!小圓姐年長我兩歲,又對我照顧有加,朱秀今後當以姐姐相待。”

朱秀起身鄭重揖禮。

小圓有些手足無措,慌亂擺手:“不成的,我...我隻是個婢女,朱少郎可是念過書的士子,是大娘子的客人....”

戰亂之年,書生命如狗,朱秀搖搖頭自嘲一笑,說道:“我也隻是平民子弟出身,承蒙大娘子心善才得以活命,如今寄人籬下,哪有什麽高低貴賤之分?何況隻是一個稱呼而已,小圓姐無需在意。”

小圓輕咬唇,低聲喚道:“秀哥兒....”

朱秀咧嘴笑了:“小弟見過姐姐!”

十五歲的朱秀要比十七歲的小圓高半個頭,兩人相視,噗地一聲笑了起來。

小圓臉蛋微紅,眉眼間難掩歡喜。

她如今已是孑然一人,最親近的就是符大娘子。

可符大娘子待她再好,也是主人身份。

與朱秀短短相處幾日,她卻覺得無比投緣,如今以姐弟相稱,更是多了幾分親切感。

朱秀也是同樣的感覺,與質樸純真的小圓在一起,讓他這個舉目無親的異鄉客,感受到這個世界的溫暖。

吃完飯,小圓收拾碗筷,朱秀送她出跨院。

回到屋中,朱秀靜坐思考了會,找出火鐮打著,將那幾張紙點燃燒成灰燼。

這些驚世駭俗的東西,不能記錄於文字,隻能留在他的腦袋裏。

跨院門口傳來說話聲,朱秀站在屋門口望去,有一人和院門口的守衛打了招呼,徑直朝他的屋子走來。

是青衫文士,趙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