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假如野史欺騙了我

監牢。

那隻愛串門子的灰棕色大老鼠,呈大字型綁在牢房欄杆上,發出驚慌的“吱吱”聲,小拇指粗細的長尾巴卷曲纏繞,長長的胡須在空氣中顫動。

朱秀蹲在大老鼠麵前,拿一根小木棍,好奇地往它肚皮上戳。

克服恐懼最好的辦法,就是麵對恐懼。

在用鞋子拍死幾隻蟑螂後,朱秀決定近距離接觸老鼠,這種比蟑螂更招人厭的生物。

捉老鼠並完成捆綁這一壯舉的,是監牢獄吏馬三,一個長的像加菲貓,大餅臉像是被平底鍋砸過的家夥。

馬三對朱秀很不錯,時不時跑來陪他說話解悶。

馬三對守在牢房門口的左衛軍兵士,和符氏親衛更好,每日的外賣酒菜準時送到。

如果不是兩個兵差懶得理會他,朱秀覺得馬三一定不會搭理自己。

馬三用一隻老鼠進行繩藝表演時,特意囑咐了,讓朱秀千萬不要把老鼠玩死,這可是他燉湯的主料。

潘美拎著一壺酒來了,吩咐符氏親衛和那左衛軍兵士站到別處去,離牢房遠些。

潘美是個混人,左衛軍兵士也不願招惹,隻要不放朱秀出獄,什麽都好說。

等到牢房裏外隻有朱秀和潘美兩個人時,潘美一屁股跌坐在地,拔掉酒壺塞子仰脖猛灌一口,抹抹嘴巴,將酒壺隔著木頭欄杆遞進來。

朱秀瞥了眼口水淋淋的壺嘴,嫌棄地搖搖頭,正色道:“年少,喝酒影響發育。”

潘美沒有強求,滿臉頹然,試圖一人飲酒醉。

朱秀繼續拿小木棍挑逗大老鼠。

酒壺見底,潘美雙眼迷離,開始緩緩講述今日天雄軍進城前後的事。

聽罷,朱秀終於知道,為何潘美會一副萎靡不振的頹樣。

“這麽說,你現在才知道,柴榮長的比你帥、個子比你高、智謀比你深、武功比你好、比你有錢、靠山比你硬、官職比你高、手下兵馬比你多、比你更有前途、比你更討大姑娘喜歡....”

潘美愣住了,望著朱秀滿是嘲笑的嘴臉,酒意似乎清醒了幾分,鬱悶地道:“聽你小子一說,老子好像一無是處....”

朱秀幹笑一聲:“那倒不至於。隻是,你不該和柴榮比。”

潘美攥緊老拳怒道:“此話何意?武藝上,姓柴的或許強過某!但要論打仗,哼~某未必會輸給他!若他不是郭大帥的侄兒兼義子,豈能統領天雄軍?”

朱秀趕緊道:“你說得對!起碼有一點,柴榮不如你!”

潘美瞪大眼有些欣喜:“哪一點?”

朱秀皺眉仔細想了想:“嗓門沒你大~~”

心裏又補充一句:“或許命也沒你長....”

潘美臉上橫肉顫了顫,牛眼瞪成銅鈴,已是在暴怒的邊緣。

“嘿嘿!開玩笑嘛,用不著生氣。”朱秀趕緊作揖賠罪。

“唉....”

潘美喝完最後幾口酒,靠著欄杆頹然長歎,略顯苦澀地道:“柴榮僅僅年長我五歲,就能統帥天雄軍獨當一麵。再過五年,我也不可能坐到他的位置。我並非嫉妒,隻是一想到在定州拚殺多年積攢的功勞,白白化作烏有,心裏就著實不痛快....”

朱秀隔著欄杆拍拍他厚實的肩膀,安慰道:“五年時間能發生許多事,移天換日也不無可能。老潘啊,隻要你從現在起,緊跟符氏或者郭大帥,五年之後當上一軍將領,完全不難!

哦對了,還有個前提,你必須要和柴榮搞好關係,千萬別得罪人家,要不....我們隻有來生再見了!”

最後一句朱秀壓低聲咕噥,也不知潘美聽沒聽清。

酒也喝了,苦也訴了,潘美煩懣心情紓解許多,拍拍屁股站起身,說道:“眼下契丹大軍逼近,說不定會有一場惡仗要打,往後一段時間軍務繁忙,恐怕無暇顧及你,自己當心些。”

朱秀扒在欄杆上道:“柴榮兼領滄州防禦使,職權深重,能否請大娘子跟柴榮求個情,放我出獄?若是柴榮下令放人,劉承祐想來也阻攔不得!”

潘美哭笑不得,沒好氣地道:“你小子怕不是在說夢話!大娘子和柴榮初次見麵,完全不熟,如何替你求情?柴榮又如何會冒著得罪劉承祐的風險,放你出去?

柴榮可是郭大帥的侄兒,郭帥如今升任樞密副使,在新朝廷的地位可是比符老帥還高!你真以為符氏二字,走到哪裏都好使?”

朱秀愣住了,不敢相信地喃喃道:“柴榮和符大娘子怎麽可能不熟?他們不是老情人嗎?”

潘美嚇得一個激靈,恨不得去捂朱秀的嘴:“臭小子胡說什麽?找死不成?大娘子早已嫁人,柴榮也是有婦之夫,豈會是...那啥!”

“咚”地一聲悶響,潘美不輕不重地在朱秀腦門賞了個暴栗,低聲訓斥幾句,順著幽暗走廊離開監牢。

朱秀捂住腦門靠著欄杆緩緩滑坐在地,顧不上疼痛,滿腦子漿糊。

原來柴榮和符金盞,並不像野史上說的那樣,年幼相識,並且互生情愫私定終身,後來又因種種原因勞燕分飛,各自娶妻、嫁人,直到郭大爺怒奪劉漢江山,柴榮心裏放不下老情人,才懇求郭大爺允許他迎娶符金盞。

“特麽的,野史就是野史,當真不靠譜!”

朱秀憤憤罵咧,用力在光頭上拍了拍。

坐了一個多月大牢,他腦子裏一團亂絮,都快分不清前世看的龐大雜書裏,哪些是正史,哪些是演義小說了。

“看來,寄希望於符金盞向柴榮求情,放我出獄的計劃難以實現了。可現在滄州城裏,能壓製劉承祐,救我性命的,隻有柴榮!

可如何才能引起柴榮注意,借他之勢,活我之命?”

朱秀摸著光頭,在牢房裏踱步,陷入苦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