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錦陽縣主

晌午時分,常歌和常四來到天和錢莊門前。錢莊門前站著十幾名應天府的捕快。府衙的徐捕頭攔住二人:“你們是哪個衙門的?”

拱衛司中人平時辦案皆著皂服,皂服形製與各級衙門的捕快無異。常歌撩起皂服下擺,露出腰間掛著的拱衛司腰牌。

徐捕頭連忙抱拳:“原來是拱衛司的上差。小的受命在此地恭候二位多時了。”

常四這個老家夥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並沒有跟徐捕頭說話,而是倚在天和錢莊的石獅子旁,從懷中掏出錫酒壺刺溜刺溜喝起了酒。他用眼睛的餘光瞥到遠處巷口有個人朝著他們這邊探頭探腦。那偷窺者常四昨日在拱衛司中見過,是毛驤的手下。

常歌則一本正經的問詢著徐捕頭:“整個錢莊都看起來了麽?”

徐捕頭道:“李相國一發現銀兩被盜,我們應天府就派人將錢莊圍的水泄不通。”

常歌追問:“錢莊中人呢?”

徐捕頭答:“錢莊中人除老板沈萬三外,亦全部看管起來。看銀庫的一百名王府親兵也都押在了吳王府外的營房中,等候上差問話。”

常歌不解:“為何沒將錢莊老板看起來?”

徐捕頭一愣:“上差以前是不是一直在應天城之外公幹?”

常歌道:“你如何知曉?”

徐捕頭微微一笑:“上差有所不知。應天城裏的人,上到吳王殿下,下到販夫走卒,誰不知道沈萬三沈老板的大名?他是應天第一豪商,商會的會首,還是李相國的門人。咱吳軍采辦軍需、糧草要靠他幫忙,從南海采買西洋人的火器亦要靠他幫忙。這樣的人,沒有吳王親自下令我們應天府怎麽敢看押?您沒聽說過沈老板的大名,想來之前定是在應天城外公幹。”

徐捕頭的話顯得常歌有些孤陋寡聞。常歌年僅十九,正是爭強好勝的年紀。他想找回麵子,隻得裝出一副辦案老手樣子,走到錢莊的牆邊。

天和錢莊的牆高約一丈,常歌仰望著高牆道:“瞧見沒,這牆如此之高。尋常飛賊根本翻不過去。即便能翻過去,偷了銀子把銀子帶出去也是問題。三萬兩銀子那是兩千五百多斤。各路義軍的兵士負重都是有定數的。上等兵士行軍負重六十斤。也就是說,兩千五百斤白花花的銀子需要四五十個壯漢背著翻過這道牆......那得是多大的動靜?根本不可能不驚動錢莊裏的人。”

徐捕頭嘴上說:“上差高見”,心裏卻罵:一看就是個辦案子的雛兒。這樣的廢話用得著你來說麽?

常四倚在石獅子上,邊喝酒邊冷眼旁觀,他看到了侄子在露怯,也察覺到了徐捕頭的不屑。他道:“這樣吧,徐捕頭你帶我們去銀庫查看一番。”

徐捕頭領命,帶著常家叔侄來到了銀庫大門前。

常歌感慨:“好一座銅皮鐵骨一般的房子。”

徐捕頭道:“上差說的是。先說這造房的石料,全部選用三尺見方的上好花崗岩。即便是火器營的弗朗基炮都轟不開。整個銀庫沒有窗,隻有這兩扇精鐵鑄成的鐵門。鐵門的鎖是鑄鎖名家樣式張所造,再高明的賊都打不開。鑰匙隻有一把在中書省李相國那兒。為了防止飛賊上房揭瓦懸繩入庫盜銀,房頂的瓦上附有鐵皮。再加上一百名王府親兵日夜兩班在銀庫周圍巡邏,這銀庫簡直就是朱文正守洪都城——固若金湯!”

常歌問徐捕頭:“你們應天府的人查到什麽有用的線索了嘛?”

徐捕頭連忙拱手:“這案子是拱衛司接手的。我們應天府無權介入查訪。知府大人給我的差事隻是帶人圍住天和錢莊。”

常歌看了一眼常四:“四叔,咱們去銀庫裏看看。”

常四將錫酒壺揣進懷裏。徐捕頭點燃了兩個火把遞給二人各一個:“兩位上差,盜銀案發重地,我無權進入。二位自行勘察吧。”

常歌接過了火把,與常四對視一眼後進得銀庫。

偌大的銀庫,隻剩下那二十個大鐵架。常歌用力敲了敲牆,堅硬的花崗石震得他虎頭疼。他又舉高火把,抬頭看了看:“四叔,房頂的青瓦完好。更別提外麵還覆著鐵皮了。賊人不像是從房頂進來的。”

常四摩挲著自己的下巴:“房頂進不來。大門就一把鑰匙還有士兵看守,賊人亦進不來。那就怪了,三萬兩銀子難不成是憑空消失的?”

常歌一拍腦瓜:“四叔,我賊人是從哪兒進的銀庫了。”

常四轉頭看著自己的侄子:“哦?從哪兒進來的?”

常歌似乎是在為自己的小聰明得意,他用老氣橫秋的口氣說:“四叔,你以前常跟我說,最牢固的城池往往是從內部攻破的。我想這盜銀也是一樣。”

說完常歌用手指了指腳下:“賊人一定是從地底下鑽出來的。”

常四差異:“你小子是說,地道?”

常歌點點頭:“三年前張士誠打咱安豐,就是用的挖地道這一招。要是有人在天和錢莊外開挖地道,一直通向銀庫這裏。不就能避開銀庫守兵了嘛?要是有了地道,這什麽花崗石牆,精鐵大門,鐵皮房頂就都成了擺設。”

常四看了看腳下。銀庫的地麵是大理石板鋪成的。他道:“你小子說的有理。這些石板下應該藏著一條地道。”

常歌洋洋自得的說:“四叔,咱們這就讓順天府的捕快們幫忙,把腳下的大理石板全掀了,一定能找到那條地道。然後就可以順藤摸瓜。”

叔侄二人出得銀庫,將此事告訴了徐捕頭。徐捕頭的腦袋搖得活像娃娃手中的撥浪鼓:“不成不成。這是拱衛司的案子,我們應天府無權介入。更何況掀銀庫地下的石板等於破壞了案發之地?上麵怪罪下來我一個小小的捕頭可吃罪不起。”

常歌有些發急:“不是說拱衛司查案,可以隨便調用各府各縣的捕快麽?你敢違抗上令?”

徐捕頭壓低聲音:“二位上差,實不相瞞。不讓我們應天府介入此案,是你們拱衛司的毛總旗吩咐的。”

楊憲、毛驤不想讓常家叔侄查清盜銀案,自然不會讓他們得到任何的幫手。這二人的處境現在是孤立無援。

三人一直站在銀庫大門前說話,絲毫沒有察覺銀庫東牆根邊站著兩個人正在偷聽。這兩個人一個是十四五歲的少女。少女長的極為清秀,一雙大眼睛忽閃忽閃的又顯出幾分古靈精怪。另一個則是十二三歲的小胖子。

盜銀案發重地竟進來了兩個不相幹的孩子。隻有兩種可能,要麽這兩個孩子是能上天入地的武林高手。要麽是這兩人身份極高,應天府的捕快衙役不敢攔。

“你就聽這倆人的,讓捕快把地板掀了嘛!”少女領著小胖子從東牆根走到了大門前,她對徐捕頭說道。

常歌、常四、徐捕頭先是一愣。隨後徐捕頭嗬斥道:“案發重地,閑雜人等不得入內!你們什麽人?怎麽混進天和錢莊的?我鎖了你們!”

少女卻不慌不忙的說:“我是大將軍徐達......”

常歌輕笑一聲,打斷了少女的話:“嗬,你是大將軍徐達?我還是中軍先鋒湯和呢!誰人不知徐大將軍是頂天立地的大英雄,身高七尺勇冠三軍的好漢子?你一個丫頭片子敢冒充徐大將軍?”

少女有些生氣,生氣的樣子卻更顯婀娜:“你這二愣子,怎麽不等人把話說完?我是大將軍徐達的妹妹,錦陽縣主,徐香香。”

少女身邊的小胖子拍著胸脯說道:“我是大將軍徐達的長子,徐輝祖!你們好大的膽子吖!敢跟我香香小姑姑這麽說話?哼,我香香小姑姑還是王妃的義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