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舅母
汪吉須臾工夫便七孔留血而死。常歌一探汪吉的鼻息，朝著宋盼兒搖了搖頭。
常四則用手拉著汪吉的衣領看了看，隨後道：“衣領夾層裏鑲著巨毒，身份敗露就咬衣領自盡。還真是當年陳友諒手下那幫專辦秘密差事的暗樁的習慣。”
常歌不解：“四叔，他要自盡，咬舌不行麽？為何要費這番周章，在衣領放巨毒？”
宋盼兒替常四解釋：“常小旗，你有所不知。咬舌自盡隻是街頭說書人編出來的。人就算咬斷了舌頭也沒那麽容易死。除非流血流上兩個時辰，又沒人管，才會血盡而亡。”
常歌一愣：“盼兒姑娘是怎麽知道的？”
宋盼兒的回答讓常歌毛骨悚然：“因為我見過咬舌自盡的人。最後還是我出手，給了他一個痛快。”
常歌低聲問道：“宋姑娘你殺過人？”
宋盼兒沒有答話。
常四連忙咳嗽了一聲，故意轉移話題：“這下壞了，汪吉死了，線索又斷了。”
常歌道：“看來隻能去一趟他在李府的臥房，搜查一番，看從他的遺物當中能否找到線索了。”
宋盼兒卻有些犯難：“去李文忠府上搜查？恐怕不妥，最近上位正打算......”
宋盼兒久在王妃馬秀英身邊，對朝中大事皆有所耳聞。朱元璋最近想授予李文忠高位，牽製一眾老將的事，她亦是知曉的。
宋盼兒的話戛然而止。常四道：“拱衛司雖然有權搜查應天府內所有官員的宅邸。可得罪李文忠這個上位的親外甥始終不是好事。”
常歌有些發急：“那總不能讓線索斷掉啊。徐大將軍都說了，資敵案晚一天查清，對平江的總攻就要推遲一天。”
宋盼兒建議道：“我有個法子。讓王妃帶你們去李府。有王妃的麵子在，李文忠不會為難你們。”
常歌有些慚愧：“啊......我們份內的差事，竟要勞煩王妃出手相助。這樣不好吧？”
宋盼兒寬慰常歌：“王妃不僅賢良淑德，且心懷天下蒼生。資敵案早一天查清，平江的仗早一天打完，平江一帶老百姓受的苦難才能早日結束。她會很樂意幫這個忙。我先回王府去了。你倆在府裏等我派人給你們消息。”
宋盼兒走後，常歌指了指汪吉的屍體，問常四：“四叔，它怎麽辦？讓拱衛司的人來收屍？”
常四想了想，答道：“不成。上位之前吩咐過，咱們查資敵案的事要瞞著楊憲和毛驤。來人，去趟城南福祿街，買一口上好的棺材，再找幾個抬屍人，將他成殮之後拉到郊外厚葬了吧。”
說完常四從袖中掏出一張十貫的寶鈔，遞給一個下人。下人領命而去。
常歌有些不解：“一個潛伏在應天城的奸細而已。讓人拉到亂葬崗隨便埋了便罷，四叔你何苦花這麽多錢厚葬他？”
常四歎道：“陳友諒敗亡四年了。連陳友諒的親兒子陳理、手下第一大將張定邊都降了上位。這汪吉仍效忠於他死去的主子，跟上位作對。這樣的人難道算不上一個忠臣麽？對待一個自盡的忠臣，豈能隨便拉到亂葬崗埋掉被野狗刨食？”
說完常四又讓人拿了一方白布，蓋在了汪吉的臉上。
兩個時辰後，李文忠府邸。
已是傍晚時分，李善長教完宋代兵製已經走了。李文忠坐在一張新書桌邊，在紙上寫下一個“朱”字，一個“李”字。
父親李貞帶著十二歲的他投奔到舅舅朱元璋帳下時，曾被朱元璋賜姓“朱”，改名朱文忠。池州大戰，他奮勇當先，三次負傷，為擊敗陳友諒的天完大軍立下大功。養傷時，舅舅朱元璋和舅母馬秀英坐在他的床邊。舅母心疼的留下了眼淚，不住的呼喚著李文忠的乳名：“保兒！保兒！”
舅舅告訴舅母：“秀英，不要哭。咱們有這麽一個忠肝義膽驍勇善戰的外甥，應該高興。”
轉頭，舅舅又告訴他：“從今日起，軍中弟兄敬畏你，不再因為你改了我的姓‘朱’。你不再需要朱姓來威服你的部下。恢複你的本姓——‘李’吧！你配得上這個姓！”
李文忠從遙遠的思緒中走出。管家慌忙跑了進來通稟：“主人，王妃進府了。此刻已經去了客廳。”
李文忠連忙道：“我舅母來了？快，快讓廚房準備好菜。晚上我留舅母在咱這兒用飯。”
李府客廳之中，馬秀英端坐在椅子上。宋盼兒在一旁伺候。常歌和常四則立在王妃身後。
李文忠見到馬秀英，全無平日裏驕橫跋扈的神色，他的臉上露出見到至親之人的那種發自內心的純真笑容。他十二歲就沒了娘，馬秀英這個舅母就像是他的親娘一樣照顧著他。
李文忠快步上前，倒頭便拜。
馬秀英笑道：“保兒，快起來。”
李文忠站起身：“舅母，你來我這兒怎麽也不派人提前通稟一聲？”
馬秀英笑罵道：“屁話。我來我外甥家還要通什麽稟麽？我知道你最近氣兒不順，上著火。你從小就有結幹的毛病，一上火就拉不出屎來。我專門讓王府的醫正開了兩副藥，給你祛火通便。”
李文忠這個悍將，在舅母麵前就像是個十幾歲的孩子。他尷尬的小聲說道：“舅母，當著下人的麵你胡說什麽呢？再說我從來沒有氣不順。”
馬秀英笑道：“怎麽？在池州萬軍叢中取上將首級的李將軍還害臊了？你舅舅沒讓你去平江，還免了你的兵權。你的氣要是順的了就怪了。對了，江西那邊給你舅舅貢上來一口寶刀，說是能削鐵如泥。讓我要來了，專門留給你。”
說完馬秀英使了個眼色，一個王府親兵捧上來一個刀匣。
李文忠從刀匣中取出寶刀，拔出刀鞘。隻見這刀寒光凜冽。李文忠大喜過望：“舅母，真是把好刀啊。還是您惦記著外甥。”
李文忠歡喜的神色，活像是小時候母親給了他一個木頭人偶。
李文忠命下人收了寶刀，轉頭問馬秀英：“舅母，您今日來是專程給我送東西的？我跟廚房說了，做一桌好菜，今晚就在外甥這兒吃吧。”
馬秀英道：“常言道外甥狗，外甥狗，吃了就走。你長進了，知道孝順你舅母了。不過，我這趟來是有正事要跟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