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唐王新政

這種看門迎客的夥計,身份比較特殊,在長安他屬於青皮一類,但是卻不混吃等死,打家劫舍,而是在望春樓有一份工作,拿著銀錢,養家糊口。

平日客來客往他也接待,但是有青皮來鬧事,卻會因為他的三分薄麵,不敢過分。

這種人物,大多數都是比較能打,而且黑白道都吃得開的人。

如今這活計忽然火急火燎地衝進來,令宛娘和芸娘瞬間微微變了臉色。

“先別著急,發生了什麽事情?”芸娘安撫著問詢道。

宛娘起身給拿了副碗筷,“吃著說,咱們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看把你嚇得。”

羅家莊的女人,很多都是跟著男人上過戰場殺敵的,這句話是老娘說的,他一直覺得有待考證。不過羅家莊的女人,遇事不慌,這是鐵打的事實。

“今日衙門的公人將我叫了去,說咱們望春樓欠租金太久了,再過一個月不還錢,就要趕你們走了。”這青皮雖然自己身份醃臢,但卻兩位姐姐頗為上心。

兩個姐姐也心寬,等到夥計一口氣說完了,心大地點點頭說道:“雲生弟弟,這事兒歸你管哦。”

青皮目光不善地看著羅雲生,羅雲生則朝他幹笑。似乎很理解守護騎士的公主,忽然找到了王子時,騎士悲催的心情。

又一個社會上的硬漢子,感情中的老實人啊。

“你們自己拿主意。”

從夥計說起這件事情開始,當天就開始有人登門看房子,這讓望春樓的人流反而好了不少。不過全都是來租房子的。

羅雲生心頭一沉。

這衙門的工作效率頗高啊,這邊兒還沒真到期,就已經開始尋找新的租客了。

衙門裏的官人領著幾個大腹便便的商人,提前跟宛娘打了招呼,一邊兒介紹一邊兒往前走。

“大家都小心點,別碰了人家的家具,而且你們想租,也要等一個月的時間。”

看房子的商人們表情滿是豪橫,不時有人說道:“就他們這寒酸勁兒,如何能支撐一個月,我出兩個月的租金,讓他們現在走!”

“何須兩個月,老夫出三個月!”

“哼,看他們是弱女子的營生,經營不善日後肯定流離失所,老夫出半年的租金作為安家費!”

宛娘對於衙門的做派頗為難以接受,想要上前理論,卻被夥計死死攔住,“宛娘,其實你們已經到期了,這是衙門看你們是戰死軍士家眷,特意恩惠的,你可千萬別去觸碰官人的眉頭。”

“姐姐,莫要衝動,這事兒得聽劉哥的。”芸娘在一旁頗為懂事道。

宛娘的眸子有些泛紅,帶著絲絲哭腔說道:“人情冷暖,世態炎涼,夫君他們才死了多久,這朝廷就變了。之前雖說這望春樓是租的,但是也從未收過租金,怎麽這時候忽然就開始要錢了。”

官人遠遠地聽了宛娘的哭聲,吩咐商人們暫時自己觀瞧,緩緩地上前,“緩緩地太少了,為了你們兩三個人,浪費那麽大的地方,著實可惜。不過你們也不必為未來過分擔心,上麵的大人們正在商議,單身女子不論是否曾經婚配,若是財產不足者,皆由朝廷著有司安置婚配,任何人不能阻攔。”

兩個姐姐頓時仿佛受驚的梅花鹿小鹿一樣。

連連後退了好幾步,膽子小一些的芸娘,嚇得都要流眼淚了。

那官人麵色不解道:“這可是好事,你們這些可憐人,找個知冷知熱的男人何其難也?現在朝廷出麵給你們解決了,你們不感動地跪著喊兩聲吾皇萬歲也就罷了,緣何這般委屈的模樣?”

芸娘氣得眼淚奪眶而出,指著那官人說道:“對於你們男人來說,自然是無所謂,可我鐵牛哥那是鐵骨錚錚的漢子,我委身青樓,已經是天大的委屈,你讓我嫁給其他男人,將來入土,我有何麵目與夫君見麵?”

不遠處的夥計劉山虎也開口說道:“二位姐姐,莫要過於悲傷,人死不能複生,活著的人總要過日子咧,不僅僅是你們,聽說早些年入伍做過娘子軍的,還有戰死將士的遺孀,陛下都有意幫忙婚配呢,以後你們的好日子就來了,再也不需要靠自己拋頭露麵辛苦度日。”

“陛下就可以決定女子的婚姻大事了麽?他問過為他流血的將士了沒有?”宛娘性子粗闊,根本不思略那麽多,嘴裏還說陛下,而不是李二,就是她此時能忍耐的極限了。

芸娘隻是低著頭,在那裏垂淚,一行本來準備租房子的商人則紛紛沒了興致,走之前對著芸娘和宛娘多嘴道:“女人家家的,再有本事,你們能支撐多久?還是早點交出房子,在我們這裏領些錢財,尋個好夫家嫁了為上。”

尚未走到門口,那些商人耳邊就傳來了宛娘冷冽的聲音,“謝謝你們的好意提醒,若是我家漢子活著,敢這麽說話的人,定然見不到明日的太陽。”

官人陰沉著臉,重重地歎了口氣,轉身離去。

“劉大哥,這事情怕是不僅僅針對我們姐妹幾個,若是姑娘們有意嫁人還好,若是無意嫁人,下麵人卻曲解聖意,強迫姐妹們嫁人,那豈不是讓夫君們熱血白白灑在了疆場之上。勞煩你走一趟,將今日的事情與當年解甲歸田的姐妹們說一聲,讓他們提前有個準備,好生應對這件事情。”

宛娘能平日裏坐鎮望春樓,本身就有不俗的威望,那夥計劉山虎點點頭,便在門外喚來幾個年少的青皮,將事情囑咐了一遍。

望春樓僅剩下宛娘和芸娘二人,二人卻忍不住當著朱振的麵嚎啕大哭,他們直到此刻也難以相信,當初他們夫君拋頭顱、灑熱血效忠的朝廷會這般對待自己。

羅雲生靜靜地站在一旁,看著兩個女人的痛苦和哀傷,其實鼓勵單身女婚嫁,這是曆朝曆代開國之後必做的事情,因為隻有這樣才能迅速生產人口,彌補生產力不足的問題。

但是卻也實實在在地存在,亂點鴛鴦譜的事情。

正在愣神的功夫,羅雲生就感覺屁股一疼,接著人就飛了起來。

樓梯轟的一聲倒塌了兩根,疼得齜牙咧嘴的羅雲生扭頭,就見不知道何時趕到的老娘一臉怒意的看著自己。

“身為村長,你就是這般看著羅家莊的女人被人欺負?他官人敢上門,你就不敢敲斷他們的腿?”

羅雲生看了看依然委屈著啜泣的宛娘和芸娘,知道老娘肯定也是得到消息,匆忙趕來的,便說道:“這件事情是朝廷在放風,看民間的反應,尚未成定局。”

老娘陰沉著個臉,歎了口氣說道:“這事情怕是十有八九了,僅僅長安一帶,不知道多少像是他們這般的苦命女子,我剛才打聽了一番,聽說有家產可以過活的,便不需再嫁,可這些女人都是苦命之人,糊口尚且不易,如何能弄來家產?”

扭過頭,老娘似乎已經聽到過路女子的哭聲,伴隨其間還有很多早就應該入土男子的哀歎,可能有些人死了就是死了,沒有人會為他們考慮的。

朝廷雖然尚未下旨,但是地方官得到消息之後,便已經開始行動。

不過四五日的光景,涇陽縣就已經促成了上百對婚事,並且有加速前進的態勢。

這些成婚的,大多數衙門都會分配耕牛和三十畝的口分田,算是一等一的好事,但是卻讓很多願意死守戰死的夫君的女子感受到了莫大的威脅,從長安一百零八坊到地方縣鎮,無數女子開始帶著娃兒躲避到大山裏去,連縣裏的人去解釋都不管用,最後隻能派出兵馬守衛街道,防止有人聽到風言風語,到處逃竄。

涇陽縣不少寡婦,都害怕了。若是自己孤身一人,嫁也就嫁了,可身邊兒還有娃兒,若是嫁給他人做婦,那郎君的娃兒該怎麽辦?

給人家當牛走馬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