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刀刀刀

夜幕低垂,蒼穹孤月。

習慣了沒有夜生活的大唐人,大抵這個時候,早就踏踏實實的睡下,或者開啟一些不可描述的活動。

而羅家莊卻大為不同,這裏沒有東西市的繁華,更沒有朱雀大街的喧鬧,有的卻是忙碌了一整天的輕鬆和愜意。

婦人們即便是家裏有了些資產,也舍不得去點燈熬油,而是抖動著有些發酸的肩膀,手裏牽著孩子,呼朋喚友的去街邊兒的樹下,三三兩兩的坐著,講一些明明老掉牙,但是能嚇得他們自己瑟瑟發抖的鬼故事。

女人嚇唬女人,也是很會玩兒的。

羅雲生從未覺得自己有多偉大,他雖然帶給了大家夥改變生活的機會,但是說到底他是一個資本家。

用馬老爺子的話說,自己隻不過是操縱著生產資料和勞動力的鬼佬。

隻是羅雲生從未感覺自己心黑,也從未感覺自己貪得無厭。

甚至誰若是欺負自己的人,自己還會跟今日一樣,毫不猶豫的頂上去,罵一頓。

他照樣過著一日兩餐,不對一日三餐的日子。

母親不懂的治家,而且自從發現了兒子的新的打開方式之後,就越發的肆無忌憚。

與街坊劉家小寡婦嘮了整整一下午,這才姍姍而歸,孝順的兒子自然而然的會奉上準備的精美的哺食。

大肆朵頤之後,便飲酒耍棒,不亦快哉。

羅雲生是不會有娘親那麽霸氣的,那跟镔鐵大棒羅雲生自忖再過兩年,自己也未必舞得動。

認認真真將家裏的鍋具洗刷一空,羅雲生將自己準備的消食茶水端給了母親。

不過大抵不習慣唐人將茶餅、蔥薑蒜、橘子放在一起的組合方式,羅雲生暫且選擇了簡單的山楂。

將山楂磨成粉,以熱水衝之,取竹筒乘之,置一根灞河邊新采的蘆草杆。

母子一人一杯,母親擦拭著額頭的汗水,很是嫌棄的將蘆葦杆扔在一邊兒,倚在榆樹上大肆暢飲,還嘴裏叨叨著兒子不爽利,這般酸酸甜甜的東西,為何不用酒壺乘之。

羅雲生暗笑母親少了些風情,在後世不知道多少傻小子,花上幾十大洋去星巴克約妹子一起找根吸管吸溜呢。

不管那麽多了,一隻手捧著竹筒,另外一隻手不自覺的摸著腰間的唐刀。

刀鞘是用鹿皮做的,皮層有一種魚鱗般的紋路,摸起來頗有幾分走在鄉間的小路上的質感,

刀是李大娘送給自己的,長約一米,寬約兩指,重有三斤,典型的直刀,非常鋒利。大娘說了,現在的村長,還是之前的村長,但是身份卻不是之前的身份了。

外界不知道多少落魄子,乞丐子,青皮,妄想著三更半夜將村長搶走,發個大財。

有個兵刃在身邊,起碼關鍵時刻可以用來自盡,捍衛下村長的尊嚴。

老娘也琢磨著是不是找機會教兒子幾招,不是想去參軍,起碼可以自保。

晃晃悠悠出了家門,賊子沒見幾個,但是女色鬼卻見了不少,羅雲生感覺村子裏那些年紀漸長的小娘,看自己的眼神,就跟半夜裏驪山上的野狼似得,泛著綠光,讓人不自覺的就想打寒蟬。

見村長一路小跑逃走。

女子們遠遠的笑罵聲在村子裏回**。

無外乎是什麽,你下賤,你饞村長身子。

你才下賤,你饞村長手藝。

接著就會有一群年長些的婦人加入戰團,用倚老賣老的口氣訓斥,什麽村長的手藝,你們這些年輕人如何懂得?

羅雲生兩世為人,聽得麵紅耳赤,怕是騎上千裏追風駒也未必能散去耳根的火氣。

此次出行,羅雲生是有自己的目的的。

新來的田老頭還有他兒子田猛,屬於村子裏的不穩定因素,婦人們心靈手巧,靠著雪巾的生計,一兩個月便可以積攢下餘財,小半年就能攢下孩子進學的束脩,可謂是搭上了羅雲生雪巾生產力的順風車。

而這兩位一個奄奄一息,羅雲生懷疑,過不了多久就可能得給他置辦快鹽堿地,挖個深坑,再浪費張破席子,給他埋嘍,而另外一個,則是整日裏悶著個臉,便是取鄰居家借個糧,都可能紅半天臉的迂腐漢子。

“砰!砰!砰!”羅雲生敲打著田老頭家的房門。

別的不說,這羅老頭蓋房子的本事確實不錯,自己每天躺在那張羅雲生懷疑會浪費的破席子上,就指揮著他那傻乎乎的兒子把房子搭起來了。

“誰!”

從門後伸出來一張凶煞的大餅臉,油燈伴著兩個黑漆漆,感覺有銅鈴般大小的眼睛,一臉的絡腮胡子。

饒是羅雲生見過此子,也不自覺的心裏顫了幾顫。

“是某!”羅雲生定了定心神。

“原來是恩公。”

田猛抱著油燈,鐵塔一般的身子就開始彎下,也不知道是要給羅雲生作揖,還是磕頭。

羅雲生閃身而過,一個現代人,見到人給自己行禮,總是感覺不舒服。

“咦,人捏?”

糙漢田猛正在疑惑間,就聽到身後床榻方向,傳來了恩公的聲音,“田老伯,身子可好些了。”

“咳!咳!”田老頭已經起身,倚在床頭,有些驚訝的看著握著自己手的羅雲生,半響之後才開口道:“恩公,小老頭身子骨已經好多了。”

田猛去而複返,此時仿佛墓室的雕像一般,神色表麵肅穆,其實則是拘謹,不知道該說啥。

不過卻也給羅雲生提供了便利,借著油燈,自信觀瞧了田老頭一番,見精氣神果然有些好轉。

羅雲生點點頭道:“好些了便好。”

話說道這裏,羅雲生自己也沒詞了,若是跟著小姑娘,身為銷售的羅雲生,能給他吹上三個時辰的彩虹屁,不帶重樣的。

可是麵對著一個重病初緩的老者,羅雲生感覺自己八成是關中漢子附體,總是想說,“趕緊好,身體利索了,帶你去獵熊。”

神他媽烈熊!

而田老頭仿佛也不是善言之人,眸子裏總是帶著欣慰的笑容看著羅雲生,讓羅雲生有些奇怪,囑咐了幾句要多休息之類的話,便起身在屋子裏看了看。

米缸的蓋子是開著的,裏麵有一支落單的耗子,看樣子餓的已經不行了。

見羅雲生注視著那隻耗子,田猛嘿嘿的笑道:“恩公,晚飯吃了沒?要不烤耗子給你吃。”

似乎被甕聲甕氣的田猛嚇著了,本來餓的骨瘦如柴的耗子,便開始在米缸裏激烈的攀爬,嘴裏還發出陣陣尖叫。

似乎在對田猛說,“媽的,老子不是人,但你真是真的鼠輩。”

羅雲生皺著眉頭說道:“沒米了,怎麽不去找鄰舍賒一些?”

田猛支吾支吾了半天,嘴裏就是放不出帶響的屁來。

老田頭長歎一口氣說道:“都是關中的漢子,便是餓死,也不能總是低聲下氣的求人,先前老小兒身子骨弱,又初來貴寶地,沒有辦法,才跟鄰居賒糧,如今身子骨恢複些了,如何能靠乞討度日,而不自尋營生。”

羅雲生看了看一臉認真的老田頭,想起了母親那日與自己所言,這老頭八成是父親軍中兵丁的話。

看老頭這糟心的模樣,羅雲生估計能混個輔兵就不錯了。不過這終究是自己見過的父親在世上唯一的“手下”,自然心有不忍,這也是羅雲生前來探望的原因。

看著在一旁不住撓頭,不知道該不該對家裏唯一的肉菜動手的田猛,笑著搖搖頭道:“初來羅家莊,你們人生地不熟的,想找個營生可不容易,若是非要講究個關中漢子的氣節,八成得餓死,不如……”

說著眼睛一直往田猛身上瞟,話到了嘴邊兒卻說不出來。

自己口袋裏雖然有那麽仨瓜倆棗,但是一無官職,二無勳位,憑什麽讓這鐵塔般的漢子做自己的隨從。

他知道,自己若是開口,老人家肯定答應,但那就有挾恩圖報的意思,非君子所為。

所以一開口羅雲生就有些後悔,認為自己有些孟浪。

誰料那田老伯心思靈透,一眼看出了羅雲生的想法,便主動說道:“我兒別的不行,唯獨有一把子力氣和一身的武藝,不若恩公給個機會,讓他在您身邊兒謀個吃食。”

羅雲生尚未開口拒絕,那聽田老頭再次開口喊道:“憨娃,還等甚呢?”

田猛漲紅著臉喊道:“爹,得讓恩公見識見識俺的手藝,俺不僅僅混口吃食,俺還得養你!”

羅雲生知道這憨厚的漢子實誠、孝順,便開口問道:“你會什麽手藝?“

“刀!”

“呦嗬,你還會刀?”

“隨某來!”

羅雲生率先一步走出房門,他早就知道這傻小子眼珠子一直往自己唐刀身上瞟,不過想要接自己的刀,得看看他到底有沒有真本事。

鐵塔一般的田猛剛出房門,羅雲生腰間唐刀出鞘,扔了過來。

羅雲生故意將刀仍偏了,以防止紮在田猛這憨漢身上,給他來個透心涼,然後給自己找個便宜長輩侍奉。

就在羅雲生以為這刀會落在地上,來個噌的清脆聲響,然後直接插進地裏。

誰料卻是田猛猛地一聲低喝,身體往左一轉,來了個側空翻,再起身之時,手中長刀往上來了一計撩殺。

“好!”

整日裏見老娘舞槍弄棒,一丁點武藝都不通的羅雲生卻也識貨,知道這一手沒有幾年水磨的功夫,是做不到的。

心裏當下認可留田猛做親隨的心思。

“恩公,我練一趟,您瞧好!”

田老頭此時也下了床,扶著門板,有些忐忑的看著自己家的傻兒子,感覺人生為何如此不公平,年輕的時候,見了不少黑心財主家裏都有個傻兒子,在想想自己的窮困,心裏多少平衡些,為何輪到自己,也是個傻得。

莫非是因為在戰場上,藏在自己懷裏捂得?

月下刀光閃閃若驚雷。

人影綽綽似離魂。

看的羅雲生目瞪狗呆。

靠靠靠靠靠!

一套刀法下來,田猛雙腳有些發軟,靠唐刀杵著地麵,才能站直身軀,看樣子最近飯食確實不行。

不過一雙眸子中虎氣磅礴,讓人看一眼就喜歡的不得了。

這是寶貝啊!

“明日你便與老伯搬去我府上住。”羅雲生心滿意得,轉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