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真正的小醜
朱見深重重指責不絕於耳。
反觀至始至終，依舊不動如山的鐵鉉。
一開始的尊敬卻演變為失望。
不禁大手一揮，狠狠的盯著他。
“行，既然你不去救人，那孤便親自帶人去救！”
“你不把他們的命放在眼裏，可孤看重！”
見朱見深踏著步子就要走。
鐵鉉連忙起身，一聲怒吼。
“站住！”
“你雖貴為太子，可在軍營之中，你是我的下屬！”
“沒有我的命令，你怎敢擅自調兵，試想要受軍法處置嗎！”
知道他身為朱家之人，戰場上多為他的叔伯長輩
眼看著親人送死，誰都於心不忍。
可鐵鉉也有自己的顧慮。
朱見深被唬住，鐵鉉才朝他徑直走了過去，冷聲說道
“你可知現在遼西天寒地凍。”
“如果我真想讓他們死，現在便可下令拔營撤退！”
“但你有想過這樣做的後果嗎？”
朱見深微微一愣。
“這樣做有何不妥？”
鐵鉉冷哼一聲。
“他們本就無吃苦經驗，一個月的訓練便要死要活。”
“就這點身體素質，咱們撤退不出五裏，敵人便不攻自破！”
“你是想讓他們一邊撤一邊死，還是死的有骨氣，有價值一點！”
“而且，咱們一旦撤退，關外淪陷，就是必死無疑的結局！”
“還有打的必要嗎！”
看鐵鉉麵色凝重，朱見深才意識到是自己唐突了。
可是聽著外麵的動靜，心裏還覺不是滋味。
“可是，外麵戰局慘烈，我們也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吧？”
鐵鉉歎了口氣，眼神中多了一絲惆悵。
“現在能救他們的，也隻有他們自己了。”
若要問，真的有一夜成兵的嗎？
當然有。
隻不過，付出的代價總歸是慘痛壯烈的。
精兵良將，都是在千軍萬馬廝殺中遺留下來的勇士。
這種以血換命之事，沒有一條捷徑可走。
隻有在逆境中生存下來的那些人，才能組成一支軍隊的骨幹。
而眼下他們所處的情況正是逆境。
宗室子弟，這可不是誰都有的稱謂。
一旦冠上這個名號。
那便說明這些有共同稱謂的人，身上都有著血脈親情。
人最大的困境便是一個“情”字。
感情可以毀了一個人，也能讓人奮發圖強。
而骨肉親情，便是感情中的重中之重。
自戚家軍開始，遼東鐵騎，天象軍，哪一個不是以朋友，兄弟，家人為主？
像這種聯係著血脈親情的隊伍。
但凡有一個人戰死。
那便是奪親之仇！
誰人不恨？
誰人不怒！
這個時候，他們的戰鬥意誌，往往也會被激發到頂峰。
隻要他們有這個覺悟。
一旦這樣的軍隊形成，那便可所向披靡。
敵人不脫層皮，露個骨，那可別想全身而退！
什麽叫做國仇家恨？
那就是當一個人傷害了你的親人。
你義無反顧想替他報仇的念頭。
國仇家恨交織在一起。
那是稚氣和親情的融合。
在絕對的爆發力麵前，有誰又是他們的對手？
這一點，也是鐵鉉一路思索。
絞盡腦汁，所想到的唯一一個，能多帶幾個宗室子弟回去的法子！
在二人交流的功夫。
外麵已經是橫屍遍野，血流成河。
科爾多白色的盔甲，也已經被明軍的鮮血染成了一片亮紅。
他宛如一個殺人如麻的機器，幾乎病態，幾乎瘋魔。
一雙欣紅的眼，夾雜著無盡的怒火。
所有的金兵，全部都沉浸在亢奮的殺戮之中。
有人哀嚎，有人狂喜。
交織在一起的聲音，如同瘋魔的樂章。
看著眼前的慘狀，馬哈木一顆懸著的心，也總算是平緩的落了下來。
都已經打到這個地步了。
什麽埋伏？
什麽偷襲？
什麽底牌？
哪裏還需要有這些後顧之憂！
可唯有其旁邊的真鐵木，臉上鬆緩的表情卻逐漸步入凝重之態。
似乎察覺了他的異樣。
馬哈木轉頭，緊張問道
“真鐵木，大軍將勝，你為何露出滿麵愁容？”
順著真鐵木的視線。
馬哈木看得明白，他的目光死死的鎖定在幾裏之外的“鐵”字帥氣上。
忽然咬牙道
“陛下，臣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怎麽說？”
他一緊張，馬哈木懸著的心突然又緊了起來。
作為大金的軍師，真鐵木向來料事如神，聰慧果斷。
如果他覺得有問題，恐怕事情不簡單。
珍惜了口氣，真鐵木壓著聲音說道
“陛下，您仔細聽……”
馬哈木屏息凝神。
方才高興過了頭，隻有戰場慘叫的歡樂聲。
可現在細細回神。
卻在不經意間，聽到了那裏麵沙發的哀痛聲。
周圍的人也聽到了。
一個個麵麵相覷。
“隻是知道咋輸了，所以一個個都嚇哭了？”
“大明的軍隊果然沒用，不堪一擊！”
“這麽多人打輸了還打哭了，他們恐怕都沒臉去見列祖列宗吧？”
“……”
三番兩次的大獲全勝，讓這些人有些得意忘形。
嘲諷聲也隨之此起彼伏。
“閉嘴！”
馬哈木瞪了他們一眼，臉上的神色也愈發嚴重。
“爹……二哥死在刀下了。”
“叔，咱想回家！”
“二伯被人砍掉了雙臂，性命垂危！”
“……”
這不是意識到戰敗最後的懦弱悲傷。
而是來自失去親人的哀鳴。
隨著親人的不斷逝去。
偌大的戰場，既然不是恐懼的修羅場。
而是親人的亂葬崗。
從一開始的畏懼，再到現在的麻木。
親人的逝去代替了他們心中的恐懼。
畫風好像不一樣了！
忽然之間，真鐵木像是想到了什麽似的。
忽而轉頭看向馬哈木道
“陛下，臣好像明白什麽了！”
此單元彬一共三十萬。哪怕活下來的不到五分之一。
那也是六萬兵馬！
這磅礴的數量，足以組建一支背負家國仇恨的百戰之師。
所到之處，戰無不勝，所向披靡！
尤其是在麵對這一切的根源。
也就是他們。
金兵！
這種仇恨會被放大，他們的怒火會燃燒的更旺。
即使站在，就好像是萬丈深淵。
前仆後繼者，必死無疑！
想到這裏，一切都能夠說得通了。
為什麽他們死戰不退？
為什麽掛帥之人無動於衷？
這哪裏是要抬他們進武廟。
分明就是拿他們鑄軍隊！
他們才是真正的小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