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野獸與人

“報...大都督,周營監已率部攻入水門。”

廣陵郡城外,一處山頭之上,一名燕探馬快馬加鞭而至,於燕右路大軍統帥慕容勃烈麵前稟報道。

“目前戰況怎樣了?”慕容勃烈聞言大喜,開口問道。

“其部正與敵激戰。”燕軍探馬答道。

“怪不得騰戈賞識他,果非常人也!”慕容勃烈看著唐慶嗣大笑道。

“周營監雖年少,卻有勇有謀,實乃我大燕國不可多得之將才也!”唐慶嗣微笑著點頭道。

“哦?世襲如此看重於他?”慕容勃烈問道。

“都督非如是乎?”唐慶嗣笑著反問道。

“哈哈...”慕容勃烈大笑一聲後下令道:“命全軍攻城,一個時辰之內,必須全取廣陵郡,城破之後,許自決三日。”

攻城戰就是如此,隻要一點被攻破,就會出現其他點,直至土崩瓦解,全城崩潰。

一旁的慕容慧瑩聽到“自決三日”四字後,身體不由得微微顫抖了一下。

慕容勃烈這四字將令太重了,自決三日也就是屠城令了,殺、燒、搶、奸、掠等,可任意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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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虎營,全軍布陣!”

“白虎營,進!”

“進則生,退則死!”

“同鄉袍澤,生則同生,死則同死!”

“殺!殺!殺!”

燕永平五年,夏元嘉三年,燕右路大軍猛攻夏廣陵郡城池,燕軍營監周富貴領白虎營二百勇士,利用火攻,自水門攻入了廣陵郡。

周富貴等近二百勇士此刻麵臨的就是城內夏軍的瘋狂反撲。

周富貴等近二百勇士均是重甲裹身,手持堅固的鐵盾及鋒利的大砍刀等,或三人成三人陣,或七人成北鬥七星陣,大陣套小陣,小陣倚大陣,組成戰陣,抵擋夏軍的瘋狂反撲。

隻有二百人的戰陣,其聲勢卻如千軍萬馬一般,著實猛惡驚人。

“殺胡賊,殺啊!”

“殺千刀的胡賊,跟他們拚了!”

“吾等今日皆死於此!”

周富貴領軍攻入了廣陵郡,廣陵郡的夏軍民均是明白了,大限已至,但此時此刻,幾無一人退縮,無論是男女,還是老少。

無數夏軍軍民拿著各種兵刃,向著周富貴等二百人衝殺而來,其中有老有少,老的花甲有,古稀也有,甚至耆耋者也有之,少者少年有之,甚至還有黃口等,有男亦有女。

火光映射之下,個個麵目扭曲,拖著久餓的,瘦弱的殘軀衝殺而來。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廣陵郡夏軍民誓與胡虜血戰到底。

“舉盾!”

陣中的白虎營營將周富貴見對方箭鏃襲來,於是大聲下令道。

“嘩啦啦!”

鐵盾高舉,夏軍射來的箭鏃,投來的石塊等,幾乎都被彈飛,落滿了一地,隨後大陣中數十名勇士彎弓搭箭,開弓反擊,箭鏃如雨,將衝過來的夏軍民射倒了一片又一片,鮮血如條條小溪,向著四麵八方流淌而去。

廣陵郡被困四月之久,城內幾乎是彈盡糧絕,而為數不多的利箭、鋒利的刀槍、堅固的鐵盾等隻能留給夏的精銳兵馬,因此周富貴等人麵前的這些夏軍民,兵器是極為簡陋的,其中有菜刀、木棍,甚至是竹槍、竹刀等,根本無法抵擋如雨的箭鏃。

唯一能夠抵擋的,或者說是隻能是以命填,以血肉之軀抵擋對方的利箭、利刃等。

夏軍民不斷有人倒下,活著的踏著屍體,挺著各種兵刃,大聲呐喊著繼續衝殺。

“碰!”的一聲巨響,夏軍民付出無數傷亡之後,終於衝到了周富貴等二百勇士的麵前,可麵對的卻是一麵麵如鐵塔般的大盾及雪亮、鋒利的大刀。

“擋!劈!擋!劈,”

二百勇士動作幾乎一致,簡單明了,整齊劃一的,舉盾擋,揮刀劈,將麵前的夏軍不斷的劈倒在地,殘肢斷臂落了一地,屍體橫七豎八的鋪滿了整條街道,景象是慘不忍睹,猶如人間地獄,見之不禁膽戰心驚。

“殺胡賊!”

一名夏軍壯士破陣而入,挺槍刺中了周富貴身旁的一名白虎營勇士,勇士痛哼了一聲,往後便倒,周富貴揮刀一刀梟去了此名夏軍的首級,隨後一腳踢倒了這具無頭屍體。

“殺!”周富貴同樣是血紅著雙眼,挺刀迎上了一名衝過來的夏女子,女子為中年婦人,揮舞著菜刀向著周富貴當頭砍下,卻被周富貴斜下一刀,切斷了右足,婦人跌倒,周富貴複一刀,將其刺死。

“噗!”的一聲,周富貴一刀刺入此名婦人的胸腹,鮮血濺起足有三尺高,濺了周富貴一臉。

“殺!殺!給老子殺!殺光這些不要命的!”

周富貴摸了把臉上的鮮血,反倒使得周富貴看起來是異常的猙獰恐怖,揮刀又劈倒了一名夏軍,瞋目大吼道,就如一頭野獸般的。

白虎營近二百勇士也幾乎人人與周富貴一般,昨日還是個人,可今日卻變成了一頭頭野獸,一頭頭嗜血的野獸,下手是毫不留情,瘋狂砍殺著夏軍民。

同鄉弟兄一個個倒在麵前,在眼前死去,早已令周富貴等人失去了人性。

此時此刻,什麽憐憫,什麽仁義,什麽道德等等,均不見蹤影,眼中隻剩下了殺字,恐懼等也拋之腦後,似乎瘋狂砍殺,才是他們的宿命。

殘酷的戰爭,能將一名怯弱之人變成一名勇士,能將一名心善之人變成一頭嗜血的野獸。

“砰!”的一聲,周富貴、典猛等數名白虎營勇士手持鐵盾將一名隻有十七八歲的少年夏軍圍在了牆角,一名白虎營勇士揮盾擊打在了少年頭部。

瘦弱的少年倚靠在牆角,緩緩的縮了下去,提刀欲反擊,卻已渾身無力,臉上卻露出了一絲詭異的微笑。

“噗噗噗!”

數炳利刃刺進了少年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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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殺進去!”

“都督有令,城破,自決三日!”

深夜之中,廣陵郡城門被燕軍清理幹淨了,此刻城門洞開,無數燕軍高舉著火把,拿著各種兵刃衝入了,或越牆而入,或縱馬自城門衝進城內,與城中夏軍混戰。

一隊隊,一群群燕軍鐵騎縱馬疾馳,如雷的鐵蹄聲中,燕軍鐵騎高舉馬刀,高聲呐喊著縱馬殺入了如同堡壘般的,卻又破爛不堪的廣陵郡城池。

夏太守黃彥霖堅守廣陵郡,黃彥霖死後,由其子黃興堅守的廣陵郡城池,在燕軍重圍當中堅持了足足一百三十餘天後,終於陷落。

在黃彥霖、黃興等堅守的一百三十餘天的日子裏,廣陵郡存糧早已耗盡,廣陵郡軍民先是宰殺牛羊等牲畜,後來隻好煮弓弩、筋甲等充饑,或以樹皮、糠秕、幹草等裹腹,甚至還出現了易子相食的慘狀。

援軍無望,糧盡援絕,勢不能複支,廣陵郡陷落根本是無法避免的,周富貴領軍攻入水門,不過是推波助瀾而已。

廣陵郡夏軍民明白城池的重要性,明白城破之後,城中之人無人能夠幸免,於是無數衣衫襤褸、瘦骨嶙峋的廣陵郡軍民仍是咬牙在城內大街小巷之中與燕軍巷戰,與燕軍死戰、血戰,寸土不讓,喊殺聲、慘叫聲、驚呼聲響作一片。

然大勢已去,廣陵郡少郡守黃興背負著幼子及官牒、牌位等,寧死不屈,投河而亡,可憐祖孫三代,滿門忠烈,皆為國捐軀。

投河、投井、縊死、服毒的夏官吏百姓不計其數,不過也有不少官吏、將領、士卒等投降了燕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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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啷”一聲,燕軍白虎營營主周富貴將盾牌、弓箭、長刀扔在了地上,一屁股坐在了街邊台階上,看著滿目蒼夷,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

周富貴領軍廝殺了整整一宿了,早已是疲憊不堪了,就想好好的睡一覺,但心緒如潮,怎麽也無法閉上眼睛,閉上眼睛,死去的同鄉兄弟,被周富貴等人殺死的夏軍民就會浮現在眼前。

此刻天已經大亮,可馬蹄聲、喊殺聲、慘叫聲、求饒聲等聲音仍是不絕於耳。

“營主...”同鄉獸醫魏瞎子遞過來一袋羊奶。

周富貴點點頭,接過羊奶,猛灌了一口,卻“噗”的一聲噴了出來。

“何故有血腥味?”周富貴瞪著魏瞎子怒道。

“哎,營主...”魏瞎子指了指周富貴頭上的兜盔。

兜盔鐵沿,血水一滴滴的落了下來,落到了羊奶之中。

“草他大爺的...”周富貴罵了一句後,就將兜盔摘了下來,扔到了一邊,卻發出了兩個聲響,一聲是兜盔落地發出的聲音,一聲卻是周富貴身後屋內發出的。

“屋內有人!”

一眾正在歇息的白虎營將士,頓時警覺的提著兵刃站起身來,周富貴也手提長刀站起身來,望向這間屋子。

索達成提盾持斧的,一腳踢開了廂門,裏麵的情形卻使周富貴等人是麵麵相覷,不知該如何是好。

作者按:老雪寫這章,心情是沉重的,但為了盡量還原古時戰爭的血腥、殘暴,隻好咬緊牙關,硬著頭皮寫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