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留得殘荷聽雨聲
“哥哥,此為何處啊?”
“是槐泗坳。”
“哦,槐泗坳,走了這麽半天了,何故半個人影都見不到啊?再尋不到人或村鎮,我等可是要餓死了啊。”
“哎,這裏打了這麽多年仗了,哪裏還會有人?村鎮?村鎮不是被毀了就是荒廢了。”
“嗯,天殺的胡虜,不得好死!”
“胡虜是該千刀萬剮,可他們...哼...他們也好不到哪裏去。”
“哥哥此話怎講?”
“亂世之中,賊盜叢生啊,許多還是官兵化身為盜的,他們劫掠起百姓,甚至比胡虜還狠呢。”
距離廣陵郡西北約十裏處,有處地名,名曰槐泗坳。
槐泗坳多山多水多樹林,鬱鬱蔥蔥,景色清幽,人們生活在此處,宛如世外桃源一般。可燕、夏連年大戰,戰火的摧殘,早已破壞了槐泗坳秀麗的風光,槐泗坳的百姓們死的死,逃的逃,沒死沒逃的便躲進了深山老林。
此日槐泗坳一條小路上,來了四、五名兵不像兵,民不像民之人,說他們是兵吧,他們身上卻是穿著普通百姓的衣衫,破破爛爛的,宛如叫花子一般,說他們是民吧,可他們卻扛著刀槍等。
“啊?不好!”
所謂說曹操,曹操到,這些兵不像兵,民不像民之人正談論著賊盜之時,樹林中忽然飛出一塊飛石,“砰”的一聲,將一人擊倒在地,其他四人頓時慌得抱著刀槍,緊張的看著四周。
“嗖...嗖...嗖...”
刹那間,樹林中不斷有石塊飛出,砸向四人,樹上也是鬼影綽綽的,似人又似獸,在樹木之間穿行。
“媽呀!”
四人分不清這些影子是人還是獸,亦或是山中山魈,於是嚇得發一聲喊,轉身就往回跑,也顧不上受傷倒地的同伴了。
四人逃走之後,林中便躍出十餘人,均是穿著獸皮,先是一棍子將受傷倒地之人敲暈之後,便在其身上搜刮,可搜刮來搜刮去的,卻是一無所獲,眾人臉上均是露出了大失所望之色。
受傷倒地之人身上既無錢也無吃的,唯一值錢之物大概就是他的一根劣質長矛。
一名披著獸皮之人拿起了劣質長矛,橫放在手中,細細端詳著。
“砰!”
正在此時,羽箭破空之聲忽然響起,一箭飛來,不但準頭極佳,力量也極大,一箭正中“獸人”手中劣質長矛的矛尖,火星四濺,“獸人”手中的劣質長矛便落在了地上。
一眾“獸人”頓時嚇了一跳,慌忙轉頭看去,隻見林中躍出一人一騎,馬為白馬,白馬上騎著一名年輕的紅袍將領。
“爾等何許人?快快束手就擒,否則休怪某箭下無情!”年輕的紅袍將領指著一眾“獸人”大喝一聲後,又是一箭射去,釘在了樹幹上,箭尾顫動,“嗡嗡”作響。
年輕的紅袍將領如此神箭,確實是手下留情了,否則“獸人”們定有人橫屍於此。
“獸人”們大驚失色,欲待逃跑,卻已被人持刀槍圍上了。
“將軍饒命,我等乃是槐泗坳梅雨村之人,村子被胡人燒了,就躲進了山裏,實在捱不住餓,就出來尋些吃喝。”“獸人”們既無奈,又害怕,隻好跪下來求饒。
“嗯,起來吧,你何名何姓?”年輕的紅袍將領所料不差,因而才手下留情的,於是指著一名“獸人”問道。
“小的王福順。”王福順站起身來答道:“將軍大名啊?是...是...哪路人馬?”
圍過來的紅袍將領手下兵馬密密麻麻的,至少有上千人之多。
“河東閔武彥。”紅袍將領閔武彥看了一眼一眾手下後答道:“我等為河東、河北等地的義軍。”
二十歲出頭的閔武彥為河東郡楊縣之人,少年時期,便喜讀《左氏春秋》、《孫子兵法》、《吳子兵法》、《六韜》等書,並拜名師,習武藝。
鮮卑鐵騎飲馬中原,山河破碎,當時隻有十六歲的閔武彥便憤而投戎,先後投於征虜將軍司馬欽、折衝將軍侯宗等將麾下。
十六歲的閔武彥雖然年少,但卻是驍勇善戰,不久之後便被擢為軍中偏校,此時閔武彥積功被夏朝廷擢為武猛校尉,一名九品小武臣。
品秩為末等,但總算是有了品級。
夏折衝將軍侯宗領軍北上增援廣陵郡,卻被慕容勃烈擊敗,侯宗戰死,所部也被打散。閔武彥領部分兵馬一直在河東、河北等地與燕軍作戰,此時廣陵郡勢危,閔武彥便招募了兩千餘鄉勇前來助戰。
“可知廣陵郡情形?”閔武彥隨後問向王福順道。
“具體情形,小的不知。”王福順聞言搖頭道:“不過小的們前些日子也去過廣陵郡附近求食,見到胡虜大軍鋪天蓋地的,因而小的猜測,廣陵郡的情形實在不妙啊。”
“嗯,爾等可願從軍?”閔武彥點點頭後又問道。閔武彥隨後擔憂的看了廣陵郡方向一眼。
廣陵郡一失,江北便門戶大開,夏朝廷也就危險了,可閔武彥隻是一名九品小武臣,所領兵馬不但數量少,且是東拚西湊的,又如何是燕鐵騎的對手?夏三路援軍三十餘萬均被燕軍擊敗,更何況閔武彥等人區區兩千餘烏合之眾?
閔武彥等人鼓勇而來,將至廣陵郡時,卻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這...”王福順聞言考慮片刻後說道:“小的們野慣了,可當不了兵呢。”
“嗯...”閔武彥聞言轉頭對軍中錄事參軍洪無忌說道:“取些吃食給他們吧。”
夏軍連敗,不但夏軍中士氣低靡,夏百姓也同樣如此,士氣全無,信心全無,王福順等人不願意從軍或者送死,閔武彥也就不勉強他們了。
“軍主,這...”義軍錄事參軍洪無忌聞言猶豫的說道:“軍糧...糧已盡...”
洪無忌死裏逃生,正好撞見傷愈歸來的閔武彥,於是就投在閔武彥麾下,因他識文斷字的,便暫時作為閔武彥軍中的錄事參軍。
“給他們!”閔武彥臉色一沉後說道:“我等秉義而來,不就是為了百姓嗎?豈能看著他們活活餓死?”
洪無忌無奈之下,隻好命人將不多的糧食分給了他們一些。
王福順等人也就千恩萬謝的去了。
“命全軍就地歇息,探馬前去探聽消息,再去打些野物回來。”閔武彥下令之後,便翻身下馬,靠著一棵大樹上閉目養神。
可閔武彥閉上眼睛後,卻心緒如潮,於是便睜開眼睛,看著廣陵郡城池方向。
“軍主在擔憂什麽?可是廣陵郡之事?”洪無忌坐在閔武彥身旁問道。
閔武彥救了無依無靠,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洪無忌,洪無忌當然對他是感激涕零的。
“何止廣陵郡?”閔武彥聞言歎道:“我大夏危矣!”
“軍主勿憂!”洪無忌聞言勸慰道:“常言道,天無絕人之路,我大夏命不該絕的。”
“嗯?此話何意?”閔武彥問道。
“胡虜殘暴,燒殺擄掠的,令人發指,我大夏軍民無不有與其死拚到底之心,橫死賊,早晚被天收了去!”洪無忌咬牙切齒的罵了一句後,接著說道:“無忌聽說輔國大將軍張虎臣已集兵於大江南岸,因此無忌料大軍反擊之時已不遠矣!”
“嗯,言之有理!”聽到如此令人振奮的話,閔武彥精神稍振,看了一眼洪無忌後問道:“東鄰之意,此刻我等不去、不援廣陵郡了嗎?”
洪無忌,姓洪名無忌,字東鄰。
“然也!”洪無忌一直想勸說閔武彥放棄增援廣陵郡,此刻終於找到機會了,於是點頭道:“胡虜勢大,廣陵郡已堅守了四個月之久,陷落已不可避免,因而軍主不應再去送死了。”
其實洪無忌也想去廣陵郡,去了廣陵郡,也許再能見到那名美若天仙的胡女,再多看一眼也是好的,可理智上卻不允許他這麽做。
“送死?”閔武彥聞言斜睨著洪無忌說道:“就算是送死,閔某又豈是貪生怕死之輩?”
洪無忌聞言頓時氣往上衝,大聲說道:“你不為自己考慮,也要考慮考慮這兩千名活生生的人吧?缺衣少糧的,兵器等又匱乏又簡陋,如何是胡虜的對手?如此冒失前去,與送死無異!”
“哼!”閔武炎無言以對,隻能冷哼了一聲。
“軍主,留得殘荷聽雨聲...”洪無忌又勸道:“待輔國大將軍反擊之時,就是我等報仇雪恨之日。”
洪無忌全家被胡人殺害了,當然對胡人是恨之入骨,特別是那個漢賊,周富貴...
“可是...可是...閔某...”洪無忌說的在理,可閔武彥鼓勇而來,就這麽放棄了,卻是心有不甘,任由廣陵郡落入鮮卑人之手,卻也是心有不忍,於是猶豫良久後,方才點頭應允。
“東鄰,害你全家之人,真的姓周名富貴嗎?”良久之後,閔武彥忽然開口問道。
閔武彥已從龍潭寺主持哪裏知道了救他的人為周富貴。
“就是他,就算他化作灰,我也識得他。”洪無忌咬牙切齒的答道。
“軍主,軍主,山下來了支胡虜騎軍!”正在此時,一名探馬急匆匆的奔來稟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