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趙禎的優思
其實說到底,還是秦為慫了。
他摸不準滿朝文武的態度,故而不敢輕易與遼人交惡。
否則以他的性子,那幾十個遼人密碟是決計不會放的,但此番他的任務是賑災,上麵還有趙允讓這個甩手公爺。
一旦兩國真的開戰,趙允讓就有挑撥兩國關係,竊奪公器之嫌。
望著拂曉的太陽,秦為無奈的歎了口氣。
這個大宋還真是讓人頭疼。
“遼人那便近期應該不會有什麽大動作了,為了避免夜長夢多,抓緊收攏周邊災民,真定府不是咱們該呆的地方。”
秦為的話頗有幾分英雄氣短的味道。
趙允讓卻皺著眉頭道:“莫非你怕了遼人?”
秦為隻是淡笑了一聲,幕僚方瑜歎了歎,解釋道:“秦大人想必不是怕了遼人,而是怕朝廷……”
“不怕敵人,到怕了自己人,這是什麽道理?”
趙允讓生在權貴家,權謀他或許懂,但卻少見了些人心叵測。
方瑜耐心地講著:“咱們此番出京是帶了禁軍來的,陛下力排眾議將禁軍交與您,朝中本就非議不斷了,若再與遼人交惡,那些人會怎麽想?”
郡王府的幕僚確實有幾分謀斷。
秦為欣賞地點點頭,接著道:“到時太後定會向陛下施壓,朝臣們也會借機抨擊商郡王府。”
等到消息傳至京城,已是五天後了。
皇宮之中,一向好脾氣的趙禎冷著臉道:“竟如此!他們怎敢如此?!”
下麵跪著葉雙愁,他抬起頭來,哪怕是見過無數次了,可在見到這張白蠟如幹屍般的臉時,許茂則依舊是打了個寒顫。
他看是乖順的跪在哪兒,連頭都不敢抬,可許茂則知道,這人手上任命無數,怕是死了連閻王都不敢收。
“陛下。”葉雙愁冷冷的道:“臣請即刻前往真定府。”
趙禎惱火的道:“朕關心的不是誰去處理此事,而是擔心……”
剩下的他沒說,但葉雙愁卻是聽懂了,那股子自帶聲效的幽靈聲,讓人頭破發麻。
“陛下是擔心朝中大臣會有微詞?”
趙禎皺眉仔細看著秦為發回的奏折,歎道:“他們在奏折上說,遼人勢大不好與之翻臉……其實哪裏是他不敢,而是忌諱太多。”
如今大宋的掌權者是劉娥,趙禎充其量也就是個二把刀,所以他不能也不敢去冒險,若真與遼人開陣,不論輸贏都會引得朝中分化。
趙禎閉眼,然後輕輕的揮揮手。
葉雙愁和許茂則一起退出大殿,走到無人拐角處後,葉雙愁忽然停下腳步,後麵想心事的許茂則險些撞上,有些懨懨地看了他一眼。
“你這人莫非真是屬鬼的?”
葉雙愁眸中閃著鬼火,冷道:“陛下憂思日久,你身為近侍應當為主寬憂,而不是隻知道阿諛獻媚。”
葉雙愁主管皇城司,天下人都怕他,可唯獨許茂則不怕,說到底都是官家侍從,一個主外、一個主內,自認不存在高低。
“陛下因何優思你難道不清楚嗎?那人就在延福宮,有種你自去就是!”
有葉雙愁在,許茂則自不用擔心隔牆有耳,誅心的話直教他皺起眉頭。
是啊!
陛下的憂思不是遼國,而是在這皇宮裏,可他再厲害也隻是臣子,能如何呢?難道要讓他去刺殺當朝太後?
倘若葉雙愁真敢這麽做,趙禎不僅不會嘉獎,恐怕還會剝了他的皮。
弑親?真當這是小說話本嗎?
趙禎膽敢這麽做,那他這個皇位也就做到頭了。
皇宮裏權勢最大的兩個內侍,此刻話不投機隻能各自離去。
隻是很快真定府那便又傳回了新的消息。
葉雙愁坐鎮皇城司,手覽天下機密,當得知秦為輕鬆化解了兩國紛爭時,不禁歎了口氣。
他也很憋屈,但卻不得不承認秦為這麽做是對的。
……
皇城司雖不屬延福宮管轄,但劉娥自然有自己的消息渠道,任何趙禎能夠得知的消息,她總會在前一時刻得知。
這就是太後的手段。
淡定地聽完密奏,劉娥愜在臥榻裏伸了伸腰,仿佛鬆了口氣,笑道:“看來陛下派這個少年去是對的,也不枉政事堂的那三位如此誇讚,隻是這功勞卻不能給他……”
身邊內侍附和道:“聖人說的是,年紀輕輕就身居高位,傳出去好說不好聽呢。”
什麽好說不好聽。
劉娥還會怕這些嗎,她真正擔心的是趙禎,自己這個兒子終於長大了,可他終究太心急了些,這種台麵上的手段連朝中小吏都看得出來,又能瞞得過誰。
她若視若罔聞,那便會更多的投機者湧入趙禎身旁,這些人懷揣著各種目的接近,朝堂免不了又會來一場腥風血雨。
從始至終母子二人都秉承一個默契。
那就是權利歸權力,但不能傷了情分。
所以即便是劉娥權傾朝野,卻沒有刻意的架空趙禎,甚至默認呂夷簡、晏殊、範仲淹等人入朝,哪怕這些人天天嚷嚷著要讓她還政於朝,也沒有下手故意針對。
當娘的做到這份兒上也算是對得起趙禎了。
比起北邊那個蕭太後,劉娥對趙禎的態度甚至可以用‘溺愛’來形容,拋開朝中形式不談,但看她任由趙禎培植親信豐滿羽翼卻不阻礙,便已是極為難得。
“派人去告訴張之白他們,少摻和陛下的決斷,若他真的想開戰,打一場就是了,也讓遼國那些個蠻人看看,我孤兒寡母也不是好欺負的。”
劉娥的態度很明確,此事全由陛下做主,宰輔和朝臣皆不可幹預。
似有那麽一股子母親考校兒子的感覺。
是戰是和又或是其他決斷,全由趙禎一言而決,劉娥在考驗趙禎,也是在用另一種方式教導兒子。
曆史上的趙禎以仁義著稱。
而對皇帝而言,仁義既軟弱之別名,作為一國之君一味的軟弱退讓,並換不來臣服和歸心,相反這隻會損失皇帝的威嚴。
“回稟太後,陛下那便有消息了。”
午後時分,內侍小跑著過來稟報,見劉娥正在小憩,語調頓時有高轉低,但還是驚醒了她。
滿是褶皺的臉上露出幾分不悅,劉娥打了個哈欠,淡淡道:“宰輔那便有動靜嗎?”
“中午陛下召集了宰輔議事,隻是聽那邊說,並沒有談出什麽子醜寅卯,陛下也沒有再提真定府之事。”
小內侍一字一句說的很詳細,甚至連趙禎和宰輔們談論時所用的表情和語氣都形容的絲毫不差。
“他是想息事寧人。”
劉娥一針見血的指出了趙禎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