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新老交替

朝會上的事情很快傳出,隨後告病日久的丁謂就得知了消息,整個人原地愣了好久都沒說話。

趙禎和李迪的這次交易,顯然超乎了他對李迪的刻板認知。

丁謂臉色很難看,瞪著來報信的郭峰冷聲道:“他怎麽會!怎可能如此!”

“太後今日下旨,立郭開山之長女郭妙玲為皇後,擇黃道之日完婚,並準許了以李迪為首的多位老臣致士的請辭。”

原來是早有預謀!

丁謂若現在還不明白,那四十年的官宦生涯就算白活了。

故意製造混亂,拉李迪下水,他自詡此計絕倫,一出手就打在了劉娥的七寸上。

當年劉娥之所以能夠臨朝輔政,除了有先皇親口遺詔,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靠著那些忠心耿耿的老臣們盡心輔佐,才得以走到現在。

可現在劉娥竟半點也不念舊情。

更讓他沒想到是,李迪非但沒有反抗,竟主動致士,甚至還準備在最後時刻,幫劉娥一舉肅清了朝堂。

被李迪坑了啊!

他想起來之前韓敖告誡:那王臻看似無黨無派,可終究是先皇看重的那批人,範仲淹、呂夷簡、晏殊、龐籍……這些朝中初顯鋒芒之人,看似毫無關聯,但他們卻有著一個共同點!

這些人都是先皇在世時,親手為趙禎培養的朝中班底。

而王臻便是承啟這些人新老交替的存在之一!包括戶部尚書韓敖、三司使王堯臣,這些人都是先皇用來承啟新皇班底的引路人。

但可以肯定的是,李迪絕不在這些人之列,否則他做不了宰輔。

輕敵了啊!

丁謂心中暗自發狠,卻沒注意到郭峰此刻的眼神有些飄忽。

壓下突起的情緒,他仍舊雲淡風輕的開口道:“已是絕路了!此刻唯有開誠布公,此刻換一線生機。”

——說是開誠布公,到不如爽快些,投降吧!

丁謂也沒有再堅持下去的理由了,他沒想到被逼上的梁山的李迪竟會有這麽大的反應,若早知道是這樣,恐怕丁謂打死也不會去招惹他。

還不如當初軟刀子割肉,再與那母子倆劃拉幾年,哪怕被最後依舊是被清算,也好過現在被人一網打盡的好。

“相公……”

管家突然走了出來,俯身小聲道:“前日,曾有人往李府的院子裏扔了一個磚頭,後經咱們的人探查,那是一張字條。”

呃!

用磚頭給宰輔家傳遞消息,這種手法還真是頭一次遇見。

“可查到是什麽內容?”

管家看了眼郭峰,丁謂示意無妨,這才小聲道。

“上麵隻有一個字,退!”

二人皺眉不解。

管家繼續道:“當晚,李迪悄悄進宮麵聖,同行者還有呂夷簡,王堯臣等人。”

終於說通了!

此刻再細細咀嚼那個‘退’字,丁謂無力的坐在椅子上。

“那張字條,是何人所送?”

管家皺眉道:“不清楚,下麵人隻是說當日李府門外並無外人經過,隻有幾個暗中監察的皇城司密碟。”

郭峰早就不關心這些了,因為他已然料到了自己的下場。

丁謂卻深沉著目光,神色有些遲疑。

“難道是宮裏那位?”

又隨即搖頭道:“不可能!若是太後做的,大可明說就是,更不會用這種見不得人的方式給李迪傳遞消息。”

……

垂拱殿內趙禎坐在正首,側邊是太後劉娥。

許茂則在身後站著,隻覺得氣氛有些詭異,按理說垂拱殿是皇帝處理政務的地方,劉娥身為太後,就算再獨斷專政,也不能堂而皇之的出現在這裏。

可看趙禎的樣子卻並不在意。

許茂則心中歎息著,如今的太後愈發專權了,這不但對趙禎來講不是好事,對他這個第一內侍的地位來說,也是無形的削弱。

“啟稟陛下、太後,葉雙愁到了。”

門外侍衛稟報,趙禎頓時來了精神,有些興奮道:“讓他進來。”

葉雙愁飄然的身影出現在大殿裏,他似乎從來都不用腳走路,整個人來去如風般飄逸。

“參見陛下、聖人,京城流言案涉事官員共三十七名,已經全部拿下!”

好!

趙禎喜形於色的臉上滿是痛快!

不等他說話,又有內侍進來稟報道:“啟稟陛下、聖人,吏部尚書韓敖罷官請辭,此刻正在宮門外。”

先前你幹什麽去了?

你要之前就站隊,現在丁謂早就在回鄉的路上了,何至於廢這麽大力氣。

趙禎下意識看了劉娥一眼,見她神色依舊從容,就道:“把他請辭的奏疏拿上來,告訴韓敖,朕體恤卿家社稷之功,特準其致士歸鄉,賜金銀各五百,就這樣吧……”

“咳咳咳咳……”

劉娥恰逢適宜的咳嗽了兩聲,淡淡道:“韓敖致士,吏部主位空缺,陛下覺得該讓誰補缺才好?”

這是新老交替的第一步,也是劉娥今日破例留在垂拱殿的原因。

“這……事關朝廷社稷,一切由母後定奪吧。”

大意就是,我太年輕怕辦錯了事,而且說了又不算,還是不發表意見了。

劉娥微微點頭,正色道:“知鑒院右正言晏殊,恪盡職守、勤勉盡責,哀家以為可擔此任。”

趙禎猶豫了,他讚同劉娥的做法,卻不免生出一絲抵觸的情緒。

晏殊是他兒時啟蒙之師,說是簡在帝心亦不為過,趙禎本意也是想尋機會將晏殊提拔上來。

隻是提拔歸提拔,但這話從誰的口中說出來還是有區別的。

母子情分雖好,但在權力麵前也要分個孰重孰輕。

若連晏殊升任吏部尚書的任命也要劉娥決定,那是否意味著自己身邊已無親信之人。

許茂則低下頭,然後心中發出歎息。

——太後還是不願放權給陛下啊!

趙禎眨著眼睛,忽然道:“母後當年也曾在父皇身邊輔政過多年,可知當年有一位名叫秦豐的金科進士?”

秦豐是誰?大殿裏許多人心裏都冒出了問號。

劉娥下意思抬眼看向趙禎,眸中情愫五味陳雜,可趙禎卻依舊是一臉純良。

“皇帝怎麽忽然對前朝之人有興趣了?那秦豐哀家倒是聽說過,景德三年進士三甲之一,與晏殊、龐籍、王臻被士林冠與汴梁文壇四傑之名,文采卓著不凡。”

劉娥的語氣很複雜。

趙禎緩緩點頭,笑道:“怪不得,母後可知近日汴梁城中出了一位文采不凡的詩仙。”

這年頭哪有那麽多詩仙、詩聖,不過是冠名虛言罷了。

劉娥對這些沒興趣。

趙禎繼續說道:“此人母後應當也有些印象,正是秦豐之子秦為。”

電光火石的一瞬間,劉娥隻覺得心髒猛烈的跳動了一下,麵色緩緩陰鬱。

她終於明白自己這個兒子想要幹什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