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是朕愧對你們父子啊
長公子府邸。
後院。
寺人吉壽攙扶著嬴政跨過軒門。
廳房裏立馬傳來嬴子昭嗬斥的話語。
“我正給祖君打磨紗燈呢!別來叨擾!”
嬴政朝吉壽點頭示意。
吉壽高聲朝屋內喊道:“少公子!有孝心固然是好事,可是也得先注意自己的身子啊!
“少公子的身子若是垮了,陛下知道了也會心疼的啊!”
嬴子昭並沒有聽出來吉壽的嗓音。
屋內又傳來三兩聲不耐煩的嗬斥。
“滾!別煩我!
“這紗燈看著還挺好的,也不知道是誰打造的,我還得好好打磨打磨才行……”
“困啊……困啊……”
嬴政聞聲,眉頭一皺,大步走了進去。
“昭兒。”
嬴子昭一聽,急忙回頭過來。
一看是嬴政來了,嬴子昭急忙放下手中的紗燈,跪地參拜,高聲道:“孫兒不知是祖君駕到,未曾遠迎,請祖君恕罪!”
“起來吧。”嬴政隨口道。
“朕聽說你已經兩天兩夜沒合眼了?”
“回,回祖君,孫兒想為您把紗燈打磨好,送進宮以後,孫兒就睡。”
嬴子昭故意裝作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
嬴政沉聲說道:“不必如此,紗燈任何時候都能打理,身體康健才是正經,去吧,快去上榻歇息!”
嬴子昭本來以為嬴政一定會心疼自己,並且會被自己的孝心感動。
可是聽著嬴政波瀾不驚的話語,嬴子昭有些愕然。
靈機一動,嬴子昭急中生智。
想到近日來所受的委屈和憤懣,嬴子昭一想起子嬰,立馬鼻頭一酸,嗚咽著落下淚來。
“祖君,孫兒其實是想替父親好好照顧祖君啊!”
“嗯?”嬴政聞聲一愣。
“父親觸怒了祖君,被祖君罰去邊郡監軍,現已不能承歡膝下,照料祖君!
“孫兒雖無才,卻想代父盡孝,請祖君成全!”
嬴子昭突如其來地跪拜在地,帶著哭腔的話語的確令人動容。
嬴政的內心仿佛被誰猛地揪了一下。
深吸一口氣,嬴政默默地說道:“好了,昭兒,你別說了,起來吧。
“你的孝心,朕明白,你父親扶蘇的孝心,朕也明白,是朕,愧對你們父子啊!”
嬴政轉而挺立著身軀,轉身凝望著窗外。
“扶蘇啊……朕的兒啊……”
看著嬴政頗為感慨的模樣,跪地的嬴子昭內心一陣竊喜。
嘿嘿!
成了!
祖君到底還是被我感動了!
子嬰長兄!這種事你肯定做不到吧?
能天天麵見祖君的,是我!你怎麽跟我爭?
可是嬴子昭並不知道的是,嬴政方才在說到“愧對……”一句時,目光看著的是窗外。
那窗外不是別處,正是鹹陽的西南方向!
扶蘇……子嬰……
是朕愧對你們啊!
朕別無他法啊!扶蘇在朝中的支持者太多了,但是以扶蘇的脾性又絕非儲君之選,長此以往,必出大亂!
好在朕找到子嬰了……
……
鹹陽城南的官署區。
京官們的宅邸俱是高門大院。
隗家宅邸。
將作少府隗狀拎著剛剛從池塘裏釣來出的魚,慢步在庭院中走著。
“嗨呀,現如今,對於老夫來說,隻有釣魚才是天下第一大樂事啊!”
“來啊!掌燈!”隗狀抬頭一看,“釣魚消磨時辰可真快,不知不覺,月已升起來了。”
“老爺。”隗家宅邸的府仆端著一盞燈走來。
昏黑的夜幕裏。
隨風搖晃的燭光閃爍著搖曳的微明。
任憑夜風迅疾,燈光卻始終不熄。
等那府仆走到隗狀近前時,府仆又伸手扭動燈具上的旋鈕。
“老爺,這亮度合適否?”
隗狀眼睜睜地看著眼前的紗燈慢慢變亮,隗狀立馬愣住了。
“這……這是什麽燈?怎麽會如此奇異?”
隗狀不解地一問,那府仆卻有些犯難了。
“你說話啊你!”
“老,老爺,這紗燈,是夫人買來的,是城西木工作坊裏的秦風打造的。”
“哦,還挺稀奇的。”隗狀有意無意地聽著,繼續朝屋裏走著,“秦風?這名字怎麽這麽熟悉?”
隗狀本就年事已高,記憶退減,而且對於秦風這樣的小角色,身居高位的隗狀肯定是全然不放在眼裏。
不記得秦風是何許人也,也在情理之中。
隗狀本來是隨口一問,府仆卻接話道:“老爺,秦風就是先前買甘泉嶺的那個人。”
隗狀一聽,立馬止住了步子。
“老爺,這紗燈,其實就是用甘泉嶺上的青檀木製成的。”府仆又補充了一句。
隗狀隻覺得自己腳下一沉,有些走不動道了。
“這,這紗燈,賣,賣多少錢兩?”
那府仆感歎道:“老爺,您是不知道啊,秦風那小子可是發財了啊,誰能想到秦風用那甘泉嶺荒山上的青檀木,打造的紗燈竟然如此值錢!
“青檀木現在已經成了鹹陽的名貴木材,大家簡直都是爭相搶購啊!”
隗狀聽得一愣一愣……
“老爺,小的可是聽說,現在整個鹹陽的豪門鄉紳,都在用秦風造的紗燈,京畿衙門更是不用說了,來者不拒,無論秦風打造多少,照單全收!”
“說,說多少錢兩,他,他掙了多少錢……”隗狀的聲音有些顫抖。
“具體的小的也不清楚,不過怎麽也得有七八十萬錢了吧!”
轟隆!
隗狀聽完府仆的話語,兩手拎著的魚頓時掉在了地上。
還未死透的魚在地上翻滾著……
隗狀癡癡地自語道:“不,不可能,不可能吧……”
隗狀徹底傻了眼。
因為當初正是自己用四千五百錢的價格,把“荒山”甘泉嶺賣給了秦風。
後來自己又親眼看見京畿衙門的內史寧騰,帶著人要去買秦風的荒山,自己當時還覺得京畿衙門人傻錢多。
娘的!
秦風那小子,想要的是甘泉嶺的青檀木!
隗狀萬萬沒想到,自己視作荒山的甘泉嶺,在秦風的手中,卻變成了日進鬥金的金山銀山!
那山上不起眼的荒樹枯楊,竟然成了什麽名貴木材青檀木?
隗狀越想越氣,看了一眼身旁的府仆,更是覺得怒火中燒。
“豈有此理!”
“老爺,您這是……”府仆看著隗狀大發雷霆的模樣,有些詫異。
“陛下委老夫以將作少府之職,掌營建之務,兼禮林政,嚴禁黔首私自采伐山林!
“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敢把甘泉嶺賣給秦風那小子!”
府仆聞聲,頓時愣在了原地。
“老,老爺,不是您讓小的把山賣給……”
“胡說八道!老夫什麽時候讓你賣山了?”
隗狀大喝一聲,繼續指責道:“老夫是忙於營建皇陵,公事纏身,因而才疏忽大意了!”
府仆低垂著腦袋,頭頂的隗狀滔滔不絕地嗬斥著。
心裏一陣嘀咕,府仆努著嘴,顯得有些不服。
他媽的,這老不死的,居然還怪罪到我頭上來了?
當初是誰說的,哎呀,不就是砍點樹嘛,多大點事……那小山頭荒著也是荒著,讓農戶劈些柴也好……
現在看人家掙錢了,倒眼紅了!
還怪我?
隗狀越說越憤懣,扼著手腕,嚎啕般地說道:“去!快去!給老夫把那甘泉嶺再買回來!甘泉嶺是老夫的!”
府仆聞聲,徹底傻了。
這老頭是不是瘋了啊……這還能買得回來?
“老爺,現在秦風那小子正靠甘泉嶺掙錢呢,恐怕不好買回來吧?”
隗狀惱羞成怒,揮袖怒吼道:“老夫不管!整個九峻山都是老夫的私產!你去給老夫買回來!
“你盡管去,老夫給你撐腰!小小的一個賤民,敢鑽老夫的空子!快去!”
府仆看著隗狀怒不可遏的模樣,忽然膽怯起來。
不由地為秦風捏了一把汗,府仆心裏暗自嘀咕著。
唉,完了,可憐的小子啊……
好不容易靠賣紗燈掙錢了,還得被這老頭要回來!
也是啊,將作少府可是高官啊,想欺負一個平頭百姓,還不是易如反掌啊!
“小的遵命,小的這就去。”
府仆隻能在心裏埋怨,明麵上當然不敢違背隗狀的意思。
“快去!越快越好!”
無奈地朝隗狀拱手行了行禮,府仆隨即朝府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