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大秦的官吏,怎麽都是這幅樣子
聽著秦風的話語,嬴政有些意外。
這裏是甘泉之地。
秦小子怎麽會來過雲陽宮?
秦風卻皺著眉頭,似乎盤算了半晌,才無奈地說道:“哎呀,趙老伯,瞧我這記性,總感覺這裏好熟悉好熟悉,怎麽就是記不起來了呢?”
嬴政聽得焦急,正要追問。
便聽秦風毫不在意地笑道:“嗨,算了,不記得就不記得了唄,反正都過去那麽久了。
“沒準是以前小時候,老秦頭帶我來的……
“憶往昔有何用呢?俱往矣!人啊,還是要朝前看,您說是不是?趙老伯?”
秦風一邊朝前走,一邊朝嬴政說道:“趙老伯您快跟上啊,瞧,這的風景還真不錯!哈哈哈哈!”
聽著秦風豪爽的笑聲,嬴政也感念頗深。
好小子……
說得對!
憶往昔毫無用,俱往矣,俱往矣啊!
嬴政內心一陣感慨,隨即快了兩步,朝秦風跟了上去。
其實在嬴政的心目中,不管秦風能否想得起從前發生的事,都不會影響到自己對秦風的青睞。
因為那種親切的感覺隻有自己能夠感同身受,何況有夔龍玉、銀珠鞋履、老秦頭的證詞等種種證據……
毫無疑問,秦風是自己失蹤了九年的皇長孫,此事已經是千真萬確!
……
雲陽宮後殿,林光殿。
秦風攙扶著嬴政,正慢慢悠悠地走著。
二人身後,張珹、徐桂和南宮衍三人則不遠不近地護衛著。
突然。
一陣“丁零當啷”的響聲傳來。
接著隱隱約約又是一陣呐喊、哀嚎聲。
“快!都給我打起精神來!誰再敢偷懶,就跟這小子一樣!”
“啪——”一聲鞭響。
“啊!疼!疼啊!官爺饒命,官爺饒命啊官爺!小的實在是沒有力氣了!”
“胡說!我聽你喊叫得挺響啊!有力氣喊叫,沒力氣幹活?”
“啪——”
嬴政一行人聽著人聲越來越近。
“秦小子,你去看看發生什麽事了?”
“好,趙老伯,我這就去。”
秦風朝嬴政點了點頭,隨即一溜煙跑了過去。
“趙老伯,是一群人在施工,看樣子應該是修葺宮牆呢!”
“走!去看看!”
這些時日嬴政經常出宮去作坊裏找秦風。
但嬴政也隻是在郎中令蒙毅和所部郎官的秘密護衛下出宮,嬴政並不能在鹹陽到處閑逛,無非是從章台到作坊而已。
眼下聽著不斷傳入耳際的人聲,嬴政突然來了興趣。
就在這鹹陽,皇城腳下,宮宇之側,嬴政也倒想看看黔首們的生活百態。
嬴政在秦風的攙扶下快了兩步,一陣端詳,嬴政就明白了是怎麽回事。
前些天突降暴雨,雲陽宮年久失修,宮牆損毀嚴重。
眼前的這群人,正是將所少府隗狀命人從驪山皇陵緊急調來的役徒。
隻見負責營建的校令正手執長鞭,冷漠地監視著役徒們。
一個身材精瘦的男子正奄奄一息地趴在地上。
男子渾身是血,襤褸的衣衫上布滿了可怖的鞭痕,而男子周遭的其他役徒們,則是敢怒不敢言。
突然。
那校令又將手中的長鞭狠狠地抽打在男子的脊背上。
“還敢跟老子裝死?”
“讓你裝死!我讓你裝死!”
“啪——啪——”
又是兩聲刺耳的鞭響。
趴在地上的男子仿佛已經沒了多少氣息,隻能有氣無力地悶哼了兩聲。
瘦弱的身軀隨著鞭子的起落而起伏了兩下,男子虛弱不堪,竟吐出了一口鮮血。
“住手!你這酷吏!誰給你的膽子?”
秦風正眉頭緊皺地看著,身旁的嬴政卻一個健步衝了上去。
嬴政萬萬不能容忍,就在這宮殿之側,竟然有這等欺辱役徒的事情發生。
而那位校令聽見了嬴政的喝止,顯然有些驚愕。
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校令將長鞭聚攏,試探著問道:“你,你是何人?為何會在此?”
校令未曾見過皇帝龍顏,自然也就不知道嬴政的真實身份,但校令一看嬴政衣著華貴,器宇不凡,便說話間多了幾分謹慎。
校令是將作少府的屬官,掌管營建之事,所屬的役夫多為刑徒。
校令這樣的官職,個個都是人精,深諳察言觀色,何況此地是甘泉,雲陽宮的後殿,閑雜人等也不敢擅闖。
此時。
嬴政內心已是怒氣衝衝,怒斥道:“你別管我是誰,我問你,是誰讓你這樣虐待役徒的?是隗狀嗎?”
那校令一聽嬴政直呼將作少府隗狀的名諱,頓時傻了眼。
這時。
秦風慢慢地走上前來。
秦風朝嬴政使了個眼色,低聲說道:“趙老伯,您歇著,這事我來解決。”
嗯?
嬴政倒想看看秦風是如何解決這種事,便點頭應下。
“此人所犯何罪?你要下此毒手?”秦風朝那校令義正詞嚴地問道。
校令一看秦風不過是個年紀輕輕的少年,便開始毫不在意起來。
不屑一笑,校令說道:“你這小子問得好,他們具體所犯何罪,我的確不清楚,但是,你睜開眼睛好好看看!”
校令一邊說著,一邊朝著地上的男子踢了一腳。
男子的腦袋一歪,露出麵頰上塗著墨炭的刺字。
“這些人都是刑徒!本來就是犯了法,受了墨刑被黥的賤人,還問他們犯了什麽罪?”
秦風大聲呼告道:“刑徒也是人,發配營建便是服刑,豈能由你肆意鞭打?”
秦風的話語飄**在人群之中。
整個工地上的刑徒們瞬間變得躁動不安起來。
那校令眼看著刑徒們麵露凶光,腳下的鐵鏈發出淩亂的聲響,校令有些慌了。
不行……這恐怕是要出大事啊……
這要是激起變故,該如何收場啊?
罷了罷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你小子,我還真沒見過你這樣的,一個刑徒而已,唉……”
校令將鞭子朝手上一搭,隨即喊了一聲,悻悻地走到了一邊。
“來人,把這躺著的人攙走吧!”
嬴政看著那校令,一雙虎目中的怒火仍未平靜。
“在鹹陽,皇城腳下還尚且如此,天高地遠之處,又該是什麽樣?大秦的官吏豈能如此?
“濫權作威,真是便宜這該死的小吏了!”
秦風微微一笑,並不多言。
正當那校令麾下的一群小吏走來,準備去抬起躺在地上的男子時。
秦風大聲說道:“我奉勸你們動作輕微點!可別再傷著了他,我看他的傷勢可不輕!”
幾個小吏剛一抬起那男子,校令也朝秦風看了過去。
秦風又道:“你看我做什麽?我告訴你,你就祈禱那人並無大礙吧!要是他被你打得丟了性命,你得償命抵罪!”
什麽?
我,我還得償命?
校令一聽,頓時愣住了。
自己向來都是這樣的啊,怎麽還牽扯到要抵罪了呢?
秦風冷笑一聲,“哼,不信?那你就等著吧,依照大秦律,打死刑徒者償命,你以為你拿著那鞭子就能耀武揚威了?”
“混賬!還不給我過來?又給本官惹事?”
突然。
一聲怒斥傳來。
眾人回頭一看。
隻見工地正走來一位身穿官服的男子。
那校令一見,立馬躬身抱手,恭敬地說道:“中侯大人,卑職,卑職在教訓刑徒……”
中侯是將作少府署中的下屬官員,負責總攬建築的營建。
眼前工地上的中侯,正是將所少府隗狀的下屬左中侯,此番被隗狀調來雲陽宮,負責宮牆修葺的監管。
“啪——”
一記響亮的耳光聲。
那中侯並不多言,伸手就在校令的臉頰上賞了個紅印。
“滾!那小子說得對,真要是出了人命,你得死!”
校令一聽,立馬嚇得渾身哆哆嗦嗦。
“卑職,卑職不敢了,中侯大人饒命啊……”
“趕緊滾!”
捂著發紅的臉頰,校令隻得灰溜溜地夾著尾巴。
逃也似地奪路而走時,那校令還被中侯踢腿狠狠踹了一腳。
“哈哈哈哈!好!解氣!”
嬴政見狀,頓時開懷大笑,拍手叫好。
身旁的張珹、徐桂和南宮衍三人,也不由得咧嘴笑著。
工地上的刑徒們雖然不敢放肆喧嘩,但卻滿懷感激地望著秦風。
“秦小子啊,真有你的,三言兩語就把那仗勢欺人的小吏懲治了!”
片刻。
嬴政凝望著工地上的中侯對著那校令腳踢拳打的情景……
“唉……”
可那中侯,又何嚐不是仗勢欺人呢?
“大秦的官吏,什麽時候開始變得成這幅樣子了?”
秦風一側目,恰好看見嬴政麵龐的異樣。
秦風隨即安慰道:“嗨,趙老伯,您也別太過悲觀了,其實這也隻不過是個例罷了。
“天下如此之大,官員也自會良莠不齊,這是在所難免的,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整頓吏治,可得慢慢來啊……”
“嗯,秦小子,你說得對……”
嬴政抬起頭來,目光堅毅地注視著前方。
“走吧,陪我去前麵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