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焚坑事業要商量

秦風在屋子裏說得義憤填膺。

周青臣也聽得一陣心驚肉跳。

但是兩人都不知道的是。

此時此刻。

嬴政早已走進了作坊的院子,正躡手躡腳地貼著門框,聽著秦風和周青臣兩人的交談。

“兼行則國祚永,無道則國必亡……”

嬴政眉頭緊皺,反複咀嚼著秦風所說的話。

秦風這小子還真有獨到的見解啊。

不,不,是子嬰……

子嬰小小年紀,看待國家大事已如此入木三分,了不起,了不起啊!

隻聽屋內又傳來秦風的話語。

“周博士,既然說到這了,在下就再談談其他的。

“方才隻是儒家和法家之爭,其實黃老道家也有其可取之處,在下倒覺得,老子的一個比喻甚為貼切。

所謂治大國若烹小鮮,這一國大大小小的官員便是釜中之水。

“油鹽醬醋佐料,就是國君對百姓子民的仁義恩寵。

“烹飪的火候,則是國家施行的律法。”

聽著秦風生動的比喻,屋內的周青臣和屋外的嬴政,同時驚愕得瞪大了雙眼。

秦風又道:“因此,水要清,料要優,火候更要適中!”

嬴政聞聲,立馬攥緊兩手。

好一個水要清,料要優,火候更要適中啊!

子嬰這小子竟然能有如此另辟蹊徑的論斷!

依朕看,比那些平日裏號稱治學的儒生術士高明得多了!

周青臣也同樣難掩激動,“閣,閣下請接著說……”

“國家衰弱時,如同肴之未熟,須用大火烤之,即用法家霸道之術,從而使國家快速富強。

“國家鼎盛之時,如同佐料將入味,須用小火慢燉,即用儒家王道之業,與民更始,使百姓安居樂業。”

周青臣連連讚歎道:“好見地!好見地啊!”

秦風有些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隻要鮮美之湯,甘香悠遠,又何必拘泥於它是用什麽火候烹製的呢?”

“極是!極是!”

“隻要烹飪的庖廚能夠掌握好火候,不斷加入清水,不斷添加食材和佐料,釜中之湯可流傳幾百年而不腐。

“周博士,您說,是不是和治國一模一樣呢?”

周青臣看著秦風氣定神閑的模樣,震驚得無以複加。

“是啊,庖廚便是君主,隻要湯汁鮮美,用儒家之火,還是用法家之火,又何須分別,何須分別啊!”

周青臣激動地呼告著,忍不住閉上了雙眼。

“天呐,老朽治學半生,閣下一席話,竟讓老朽大徹大悟啊!”

突然。

一聲雄渾的嗓音傳來。

“好!好小子!”

嬴政心中大喜,不由地推門而入。

秦風的一番話,著實說到了嬴政的心坎裏。

……

世人往往覺得嬴政是暴虐無道的昏君,暴君,大秦律法也更為嚴苛。

至於“焚書坑儒”,更是嬴政慘無人道的暴君行徑。

但是!

焚坑事業要商量!

實際上,“焚書”,嬴政焚的是民間私藏的詩書,而且都是和政治有關的書籍。

為的是加強文化輿論監管,避免學子妄議國政,誤導百姓。

醫學、農業、種植、手工業等技術類的書籍並未焚毀,反而刻撰收藏。

最重要的是,官方的詩書典籍並未焚毀,同樣分類保管儲藏。

若非如此,當今世人如何能看到《道德經》、《孫子兵法》、《黃帝內經》、《左傳》和《詩經》這樣的先秦典籍?

正是因為嬴政下令焚燒民間私藏的詩書,才讓這些官方的典籍得到了整理和保管,才能係統且完整地傳承到後世!

換句話說,嬴政焚燒的是民間私藏的地攤書,何罪之有?

至於坑儒,更是子虛烏有。

嬴政下令坑殺的是犯禁的方術士,而且不是活埋,是誅殺後埋入大坑,不許家屬取回屍首。

如果嬴政真的坑殺儒生,大放厥詞的淳於越為何安然無恙?

“坑儒”之後,酈食其、叔孫通、陸賈、張蒼等儒生官員,又為何依然健在?

其實。

儒家在秦國的地位雖然不如法家,但也絕對沒有多麽不堪。

嬴政從來就沒有摒棄過儒家,反而一直試圖從儒法二者之中尋找治國之道的探索……

自從當年秦孝公任用商鞅變法後,大秦便一直推崇法家治國。

可以說秦國的強盛始於商鞅變法,老祖宗的法家思想是秦國的主流,嬴政也難以撼動。

嬴政想變,也隻能慢慢變,曆史慣性使然,嬴政用法家治國也是順應時代趨勢的無奈之舉。

但是嬴政深知六國一統,再用嚴刑峻法治國萬萬不行。

嬴政不是沒試過文治國,興太平。

嬴政統一天下後,下詔廣納各地儒生人才,任為博士之官,其實就是一種文化懷柔的策略。

嬴政泰山封禪,就足以說明嬴政對儒家的開放包容的態度。

嬴政甚至把大儒淳於越任命為長公子扶蘇的師父,由此可見嬴政對儒學的重視。

但是淳於越卻主張分封,與嬴政施行郡縣的政策背道而馳,曆史也已經證明,分封製和郡縣製孰優孰劣。

其實說到底,嬴政讚同的是禮樂文明的儒家,是尊王攘夷、帝製神學的儒家。

反感的是主張分封的儒家,是主張民貴君輕的儒家。

試問普天下哪個帝王能讚同孟子的民貴君輕?

獨尊儒術的漢武帝不也隻取其精華了麽?

無論是儒是法,能為我所用,則取之;不能為我所用,則禁之。

古往今來,帝王心術,大抵如此,曆朝一如。

……

秦風看見嬴政走了進來,急忙迎了過去,“趙老伯,您怎麽來了?”

“陛……”周青臣正要行禮,看見嬴政一瞪眼,方才止住。

秦風攙著嬴政臂膀的模樣讓周青臣嚇了一跳。

但周青臣想著秦風或許就是失蹤多年的子嬰,便也沒多作震驚。

“趙老伯,您來了也不說一聲啊,我都不知道您來了!”秦風的語調中顯得有些埋怨。

嬴政和善地笑著,“剛來,剛來,聽你們在談話,就沒打擾你們。”

秦風一撇嘴,“趙老伯,您下次可不能這樣了,院子裏風大,再著了涼!”

周青臣聽得膽戰心驚。

再看嬴政。

嬴政竟然憨厚笑著,慈祥道:“好好好,秦小子,聽你的,下次我不在院子裏耽擱了,直接進來!”

“這才對嘛!”秦風攬著嬴政的臂膀朝裏走著。

“趙老伯,今天得空了,咱爺倆再下幾盤五子棋?”

嬴政大喜,“好!今天一定下個痛快!”

嬴政對秦風今日的表現甚是滿意。

因為秦風解決了自己長久以來的難題。

治國之道,非儒必法,看來並非如此,儒中可以有法,法中也不必棄儒。

以儒家之仁化解法家之威,以法家之律鞏固儒家之弱。

相輔相成,互為表裏,亦儒亦法,兼而有之!

嬴政突然覺得心胸開闊,好像聽了秦風的一席話,眉目都變得清明起來。

而周青臣則在一旁畏畏縮縮,聽著秦風和嬴政的交談,心裏一陣七上八下。

我的天呐。

這還是陛下嗎?

嬴政平日裏威嚴的模樣**然無存,眼前隻剩下一個慈眉善目的中年人。

這不儼然就是溫情的祖孫兩人嗎?

誰要說這孩子不是少公子子嬰……

我周青臣第一個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