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孤林詭村

男聲說完那段話之後,音響中傳出了打火機的聲音,應該是這人點了一支煙。

隨後,那個聲音又道:“諜,徒協反,間也,今謂之細作。臥底,也稱為細作,自古便有,通常為刺探敵方情報所設。東漢末年,曹操已設“校事”一職,專管情報刺探,麾下細作無數。十六國時期,終於誕生了一支不效忠於任何勢力,打著“替天刑罰”旗號的細作組織,因為傳說這支組織中所有成員都是孤兒,又因為其成員總是在孤立無援的環境中孤軍奮戰,又被稱為——孤軍。”

這個人說完之後,音響中傳來另外一個沙啞的聲音,聽起來應該就是那個戴麵具的冥耳。

冥耳道:“這個我知道,你不用告訴我。”

那聲音也不管冥耳說什麽,繼續道:“孤軍在異道十二門派之中位列開棺人、縫千屍和地相之後,為異道第四大門派,也是最神秘,勢力最龐大的組織。傳聞,自十六國以來,各朝各代上至朝廷衙門,下至江湖異道,都被孤軍所滲透,就連現在東南亞華人城的PW,都被孤軍所滲透了,這個組織簡直是無孔不入。”

冥耳又道:“這個我也知道,你說你的故事吧。”

那聲音隻是“嗯”了一聲,便開始講述那個——

1944年5月,東南亞原始叢林中。

傍晚,兩名穿著殘破國軍軍裝的男子抬著一副擔架艱難地走在叢林之中。

擔架前方的男子四十來歲模樣,滿臉胡渣,腰間除了一支手槍之外,還別著一個顏色雪白的羅盤;而擔架後方那名年輕士兵不過二十歲出頭,除了背著一支美製M1卡賓槍之外,還有一個巨大的背包。

兩人所抬擔架上的男孩兒隻有十六歲,他渾身大部分位置都包紮著繃帶,可即便是這樣,鮮血依然從繃帶中滲出,順著擔架流淌在地上,在三人經過的路上留下一道道血痕。

士兵駐足,看著前方的男子道:“長官,康安看樣子要不行了。”

男子抬眼看著密林深處,又扭頭來看著擔架上的男孩兒,俯身問道:“康安,你怎麽樣了?”

趁著男子俯身詢問的時候,士兵掏出一柄小刀在旁邊的樹上做了一個標記。

沿途,士兵已經做了無數這樣的標記,而他做這樣的標記並不是為了避免迷路,而是為了讓尾隨他們而來的同伴能夠精準地找到他們,從而在他的配合下,將那名男孩兒奪走。

“長官?”士兵做好標記後,又問,“我們已經逃出來有些日子了,這是準備去哪兒?”

男子看著擔架上昏迷不醒的男孩兒道:“我也不知道,但眼下最重要的是找一座舊墳,一座有棺材的舊墳。”

剛說完,男子又抬眼看著士兵道:“豐瑞,你記住,從今往後,你再也不能叫我長官了,我們也不再是軍人,你可以叫我全名山振平,或者叫我山哥。”

豐瑞緩緩點頭,他原本就是這個名為山振平的勤務兵。不過在半個月之前,山振平突然間在深夜領著豐瑞和他的侄子關康安逃離軍營,而關康安就是現在擔架上渾身是血的那名男孩兒。

在他們逃離的那一晚,關康安就已經突然病倒,若不是為了多一個人抬擔架,恐怕山振平也不會帶上豐瑞。

豐瑞當然願意跟著山振平一起離開,他之所成為山振平的勤務兵,其目的就是為了牢牢盯緊山振平和關康安兩人。

因為瑞豐的身份就是一名孤軍,而他要緊盯著山振平和關康安的原因在於,山振平的身份是異道十二門派中縫千屍的叛逃者,而關康安則是縫千屍傳說中唯一一個成為不滅的奇人。

何為不滅?顧名思義,就是不生不滅,換言之,也就是一個永遠都不會死的人。

天底下存在這種人嗎?

據孤軍的情報,關康安是清朝嘉慶年間的人,已經活了兩百餘年。

“繼續走吧。”山振平抬起擔架,“我們腳下有路,就代表有人,路上腳印雜多,就代表周圍肯定有村落,既然有村落,就必定有墳。”

可山振平心裏也清楚,這裏已不是中國,就算有墳,這裏的人也未必會將死後的人裝入棺材之中掩埋。

可眼下已經管不了這麽多了。

豐瑞試探著問:“山哥,為什麽要找一座有棺材的墳啊?你是覺得康安不行了,所以要……”

“不是!”山振平立即否認,“有些事你不懂,將來如果有機會,我會告訴你的。”

兩人抬著擔架繼續前進,又走了約莫一個小時後,如山振平所推測的一樣,腳下的路果然通往一個村莊,可來到那個村莊跟前的時候,兩人卻看到村口兩側都擺著各種姿態不一的泥塑。

那些泥塑很是粗糙,分不出性別來,隻能隱約判斷出,有些泥塑是坐著的,有些是站著的,總之看起來十分怪異,也不像是路標,不知道是做什麽用的。

村莊內的房屋就建在密林之中,每一座屋子都圍繞著一顆大樹修建,而樹就從屋頂正中央冒出,巨大的樹冠遮擋住了天空,導致整個村子幾乎無法被陽光直射,所以特別的陰暗潮濕。

豐瑞站在村口,環視四周,沒有看到半個人。

山振平遲疑了下繼續前進:“走,進去看看。”

兩人朝著村中走去,來到一間屋子門口的時候,山振平放下擔架,上前敲門:“你好,有人嗎?我們是路過的,想討口水喝。”

屋內沒人應聲,山振平隻得離開,剛準備去抬擔架的時候,卻看到對麵的屋子門口也擺著一個泥塑,泥塑是坐在樓梯上的,維持著坐下俯身的姿態。

再放眼望去,整個村落中都擺著類似的泥塑,也都有著不同的姿態,看身材高矮,有些應該是孩子。

就在山振平和豐瑞兩人有些茫然的時候,突然間,樹枝折斷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兩人下意識看過去,看到一個老態龍鍾,皮膚顏色如泥土一般的老頭兒走了出來,站在那用他那雙幾乎發白的雙眼看著他們。

山振平立即道:“你好,老人家,我們是路過的。”

老頭兒就站在那,直勾勾地看著他們,也不回答。

豐瑞低聲道:“山哥,看那老頭兒的眼睛像是個瞎子。”

山振平回道:“就算是瞎子,也不是聾子吧?”

豐瑞又道:“這裏又不是國內,萬一他聽不懂中國話呢?”

山振平意識到豐瑞所說的有道理,慢慢上前後,伸手在老頭兒眼前晃了晃。

山振平的手剛晃了一圈,老頭兒卻突然間伸手將他的手腕抓住,同時用一口流利的漢語說道:“你這樣做顯得自己很沒禮節。”

山振平一怔,立即道:“抱歉,我以為您看不見。”

老頭兒道:“我眼神是不怎麽好使,但我能聽見,你們是路過的,來討口水喝的,對吧?”

山振平立即道:“對。”

老頭兒緩緩點頭道:“跟我來。”

就在此時,豐瑞卻指著不遠處道:“那裏不就有一口井嗎?”

老頭兒卻道:“那是死水,不能喝,死水是給死人喝的。”

豐瑞聽得皺眉,這是什麽意思?死水給死人喝?井水不是地下水嗎?地下水也是活水啊?

山振平示意豐瑞不要多嘴,抬起擔架後跟著老頭兒朝著村落深處走去。

往深處走的時候,兩人才發現,這個所謂的村落其實很大,和之前看到的一樣,每間屋子都圍著一顆大樹而建,有些大,有些小,卻沒有牲口棚,也沒有人生活留下的半點痕跡,不過卻有不少姿態不一的泥塑。

走了一陣後,山振平看著前方步伐緩慢的老頭兒問:“老人家,我們這是去哪兒?”

老頭兒則是簡單的回答:“去找活水,我說了,這裏都是死水,死水是給死人喝的。”

山振平又問:“您所說的活水指的是?”

老頭兒道:“溪水。”

“哦。”山振平點點頭,不再問什麽。

又走了幾十米之後,老頭兒領兩人走進一片灌木之中,穿過灌木,來到一條小溪跟前。

老頭兒站在小溪邊道:“喝吧,這裏的水你們可以喝。”

山振平放下擔架,和豐瑞一起趴在小溪旁喝了個飽,然後又將身上的水壺裝滿,轉身給擔架上的關康安喂了點。

豐瑞給關康安喂水的時候,山振平注意到老頭兒的嘴唇都幹裂了,於是問:“老人家,您也渴了吧?”

老頭兒坐在旁邊的一塊石頭上,緩緩道:“活水是給活人喝的。”

這句話讓山振平和豐瑞為之一愣,這什麽意思?他不是活人嗎?

老頭兒此時卻笑了:“我不是死人,但也不是活人,我也活不了多久了,所以,我不用喝水,你們喝吧。”

老頭兒的話像是從嗓子眼裏擠出來的一樣,聽得人渾身難受。

山振平看向四周,尋思了一下問:“老人家,我想問問,周圍哪兒有墳地?”

老頭兒緩緩扭過頭來,用那雙白色的眼睛看著山振平:“你為什麽要問墳地?”

山振平借口道:“我這侄子看樣子是不行了,我準備找墳地安葬他,這樣等以後我再回來的時候,也便於尋找,就地安葬的話,我怕以後就找不到了。”

老頭兒聞言卻是道:“你們喝完水快走吧。”

山振平不甘心:“老人家,這周圍沒有墳地嗎?”

老頭兒也不說話,隻是起身離開,往村落的方向走去。

老頭兒走之後,豐瑞壓低聲音問:“山哥,為什麽要找墳地啊?你真的要埋了康安嗎?康安還活著啊,我們應該去給他找大夫。”

山振平也不說話,隻是蹲在擔架旁邊,用手緩緩解開關康安右腳的繃帶。

繃帶解開之後,豐瑞才發現關康安右腳上的肉已經幾乎腐爛,有些地方的肉都已經掉光了,連其中的骨頭都清晰可見。

豐瑞傻眼,明明前幾天還好端端的,隻是不知道為何皮膚開裂流血而已,短短幾天時間,怎麽會變成這樣?

當然,除了這一點之外,豐瑞還想,關康安既然是不滅,一個傳說中的不死之人,又怎麽會發生這種事呢?難道說,組織的情報是假的?關康安並不是所謂的不滅?

豐瑞也不相信,這個世間存在一個活了兩百來年,模樣卻依然如十六歲孩子般的人,在他給山振平當勤務兵的這兩年內,他也沒有發現關康安有什麽異常,看起來就像是個十六歲的孩子。

山振平抬眼看著豐瑞問:“你覺得,康安現在這副模樣,找大夫有用嗎?”

豐瑞立即問:“那為什麽要找有棺材的舊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