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鬼來了(下)

老天,不可阻擋的黑了。

整個小獅子社區被籠罩在了黑暗裏。

小獅子社區4棟4單元這棟樓似乎比別的樓要更黑一些。

別的樓有很多窗戶都亮著燈,唯有這棟樓,隻有零零星星幾個窗戶,而且,燈光還顯得異常昏暗。

4棟4單元4樓,這一層樓都是黑漆漆的,六個房間,全都關得嚴嚴實實。

404門口的那段甬道似乎也比別的地方要更黑一些,黑的如同墨汁一般。

404房間內,同樣黑乎乎的。

微光的光亮從客廳裏麵搖晃出來,將陽台照的斑斑駁駁,影影綽綽。

那些五顏六色的鞋,現在都變成了一個顏色,黑色,它們歪七扭八地躺在地上,似乎是一雙雙黑乎乎的腳,即將出動,去往白天到達不了的地方。

客廳內的茶幾上,亮著一盞老舊的油燈。

在一棟現代裝飾的房間內,亮起油燈,本身就已經很詭異。

它不能說明這家的主人很窮,隻能說明這家主人很怪。

昏黃的火苗正在左右搖晃。

似乎有人坐在沙發後麵吹燈。

“呼!”地一聲響,火焰猛然高漲,火光忽盛,油燈後麵驟然出現了一張陰氣森森枯萎老邁的臉。

火光下降。

那張臉忽然不見。

沙發上空空如也。

一件灰白長衫擺成人形披在沙發上。

洗手間內傳來了一陣‘嘩啦啦’衝水的聲音,隨後,洗手間的門被打開,一個紮著馬尾辮的小姑娘站在樓梯口,直直地盯著黑暗中的客廳。

她的眼睛中射出兩道跟她的年齡不匹配的仇恨目光,這目光一閃即逝,隨後,她抬起頭,望向了樓上,看了一會之後,她轉過身,再次走進了洗手間。

忽然間,起風了。

一隻手從陽台的底下慢慢地往上攀爬,一把拽住了窗台,‘吱!’地一聲響,將窗戶打開了。

風像個莽漢,一下子就衝了進來,‘呼啦!’一聲,門簾隨風舞動。

門簾後麵的陰影中似乎站著一個人,一個小人,緊貼牆麵,雙眼淒黃,一動不動。

客廳內的油燈被風吹滅。

黑暗徹底吞沒了404號房間。

周圍別的樓的燈光也相繼熄滅。

很快,小獅子社區也被黑暗吞沒了。

黑暗顯示出了它超乎強大的力量,吞噬一切。

夜已經深了。

404號房內寂靜無聲,唯有風聲一下下卷著門簾,發出有節奏的‘呼啦’聲。

門簾後麵的人不見了。

沙發上那件灰白長衫不見了。

洗手間裏沒有了衝水聲。

空調關了,電視關了,房間內起霧了。

主臥內,朱紅色的大**,躺著兩個人。

一個在外麵,身體舒展,是霍見歸。

一個在裏麵,蜷縮成一團,是曲思。

霍見歸睜著眼,曲思閉著眼。

霍見歸在緩慢地呼吸,曲思在不停地顫抖。

壓抑和陰森填充在臥室內的每一個角落,填滿了,就開始往外漫延,像是水一樣,在房間內流淌起來。

“咳——”

一聲低沉的咳嗽聲忽然響起,在寂靜的房間內,顯得尤為刺耳。

曲思慌忙睜開了眼睛,望向霍見歸,她的聲音已經不像是她的聲音了:“你……咳嗽了……”

霍見歸沒有說話,他的眼睛很亮,亮的讓人感覺那不像是人類的眼睛,他的手中握著黑傘,黑傘就在**,在兩人的中間。

良久過後,霍見歸忽然道:“你出去睡吧。”

曲思低聲道:“你讓我去哪?沙發?還是地板……”

霍見歸想起了另外那間緊閉著的次臥房門,張開的嘴再次閉上,過了一會,他才說:“最好去外麵……”

曲思忽然抱緊了雙臂,身子顫抖的更厲害了:“我不去……我哪裏都不去……逃得過一時……逃不過一世……”

霍見歸的嘴角忽然抖了一下,那是一種神經質般的顫抖。

他已經聽出來,曲思的話裏有話。

夜越來越深,黑暗越來越濃。

風從窗戶的縫隙裏鑽進來,一下下鼓**著黑色的窗簾。

“刷拉,刷拉,刷拉,刷拉——”

似乎有人在撥弄著窗欞。

“刷拉,刷拉,刷拉,刷拉——”

一聲一聲,單調而又機械。

曲思翻了一個身,紅繩發出‘吱’地一聲輕響,她麵向牆壁,將後背留給了霍見歸。

霍見歸的眼睛依然睜著,他的耳朵豎起來,像是狼一樣,聚精會神地聆聽著四周的動靜。

連一粒塵埃落地的聲音他都能聽得見。

可是,沒有塵埃落地,隻有窗戶上‘刷拉刷拉’的聲響。

良久過後,他悄然下床,走到窗戶前,將臉緊貼在窗簾上,隨後,他將窗簾緩緩拉開了。

外麵跟屋裏一樣黑。

今天晚上,沒有星月。

他站在窗前看了一會,隨後返回到了**,輕手輕腳地躺了下去。

‘刷啦!刷啦!’的聲響終於停止了。

寂靜如同洪水猛獸,一下子就吞沒了這間房。

霍見歸感覺自己的額頭似乎被什麽東西給摸了一下,他微微抬頭,什麽都沒有看見,曲思依舊麵向牆壁,一動不動。

當他再次躺回枕頭上的時候,第一時間就看見了那個窗戶。

一個黑乎乎的東西從窗前一閃而過。

他沒有驚訝,繼續屏息凝神。

緊接著,那個黑乎乎的東西又飄了回來。

霍見歸緊緊盯著那個東西,這一次,它沒有飄走,而是趴在窗戶上,凝視著窗子裏的人。

那像是一個人頭,長發隨風飄動,脖子很細,看不見下半身。

霍見歸依舊一動不動。

那個黑影也一動不動。

這時候,曲思忽然翻了一個身,一隻手臂搭在了霍見歸的腰上。

一晃眼的工夫,窗戶上那個黑乎乎的東西不見了。

曲思已經睡著了,鼻尖發出了有節奏的輕微鼾聲。

在這樣的時候,在這樣的狀況下,在一個僅僅認識了兩個多小時的男人身側,這個筋疲力盡,受盡折磨的女人竟然還是睡著了。

或許,睡著不是她的本意,是這張床強迫她睡著了。

床想讓誰睡,誰就得睡,想讓誰睡不著,誰就指定失眠。

床幾乎占據了一個人生命中三分之一的時間,若要論什麽東西吸收人身上的靈氣最多,床當屬第一。

霍見歸繼續睜大了眼睛,傾聽著。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感覺自己的眼皮忽然變得有些沉重了起來,似乎有一雙無形的手正在拽著他的眼皮,想讓他合眼。

他看了一眼手表,左邊的顯示:23點23分,右邊的顯示,2。

一切還算正常。

那雙無形的手還在用力拽著他的眼皮。

他當然不能睡,尤其是今晚。

但不知為何,往常他都是在零點之後才有睡意,今晚竟然這麽早就犯困了,而且困的還不是一般的厲害。

他終於閉上了眼。

但隻閉了一下,就迅速睜開了,隨後,他再次閉了一下眼,然後又迅速睜開。

他來來回回一共閉了五次眼,每一次都將眼皮用力擠一下眼球,這是他克服睡眠的方法。

他的困意似乎褪去了。

這時,他又看了一眼表,左邊的顯示:23點23分。

有點奇怪,竟然還沒過一分鍾。

他深吸了一口氣,忽然間,他感覺大床動了一下。

動的很明顯,那種感覺像是你正坐在一頭沉睡的牛背上,而那頭牛忽然醒了,然後猛地震了一下身體。

霍見歸的心裏一驚,他知道,床鬼要起來了。

他靜靜地等待著。

過了一會,沒有動靜,他又看了一眼表,他的瞳孔忽然放大,驚住了。

時間竟然依舊是23點23分。

就在這時,他感覺到木床微微晃**了一下,之前是上下,現在則是左右。

四條紅繩發出了一陣‘吱吱吱吱’的聲響。

他再次低頭看表,時間依舊是23點23分,秒表在動,從剛才一直在動,但是時間卻始終停在23分上。

他猛然起身。

大床忽然發出一聲沉悶的‘嘎吱’聲,似乎長吐了一口氣。

霍見歸環顧四周,房間內沒有異狀,他剛要下床,忽然發現自己的身下還躺著一個人,他扭過頭去,赫然發現,另外一個自己竟然依舊直挺挺地躺在**,雙眼閉著。

他的心髒猛地跳動了一下。

忽然間,大床前腿的那根紅繩‘翁!’地抖了一下。

霍見歸剛要低頭查看躺在**那個自己是怎麽回事,忽然間,**的那個他猛地睜開了眼睛,然後看了一眼手表,他看見那個手表上顯示的數字是:23點23分。

這時候,躺著的那個霍見歸忽然起身。

兩個霍見歸撞到了一起。

或者說,合並在了一起。

霍見歸又隻剩下一個了。

到底哪個是真,哪個是假,無從得知。

此時,他再次望向了手表:23點59分。

他長籲了一口氣,雙眼睜得很大,將黑傘舉在了身前。

短暫的沉默之後,‘哢噠’一聲響。

房門似乎開了。

霍見歸扭頭望向房門,門口空無一物,但是似乎有個東西從門上飄了下來。

忽然間,**的曲思發出了一聲銳利的驚叫。

叫聲突如其來,刺穿了霍見歸的耳膜,讓他全身驟然一抖。

隨後,曲思忽然在**翻滾了起來。

“嘎吱!嘎吱!”

大床發出響亮的聲音。

紅繩在空中左右搖擺。

“嘿嘿!”

一聲毛骨悚然的笑在黑暗中驟然響起。

笑聲是從霍見歸的身後傳來的。

霍見歸回頭一看,擺在床頭的蠟像忽然對著他詭異地笑了起來。

“砰!”地一聲響,曲思從**驟然彈起,猛地墜落,隨後一動不動。

霍見歸從**一躍而下,他站在床前,身子筆挺,手握黑傘,拄在地上。

他的雙眼射出兩道妖異的紅色光芒。

忽然間,他看見衣架上的衣服不見了,那雙皮鞋也不見了。

“當!當!當!”

東牆壁上忽然傳來了一聲敲擊的脆響聲。

霍見歸快速朝著東牆走去。

“嘿嘿!嘿嘿!”床頭的蠟像又在詭笑。

他在東牆的那麵鏡子上看見了自己模模糊糊的影像。

不,那不是自己的影像,而是一個穿著一身黑色西服的影像!

這身西服正是衣架上的那件——

他驟然回頭,赫然發現,一個穿著一身西服的人正站在自己的身前兩米處。

霍見歸手中的黑傘猛地朝前點去。

人影一閃即逝。

“嘎吱!嘎吱!”

木床劇烈地搖晃,**的曲思緩緩爬了起來,她雙膝跪在**,低垂著腦袋,長發散落在身前,左右晃**。

“嘎吱!嘎吱!”

木床開始動彈了起來,像是一隻被套住脖子的公牛,正在奮力掙脫束縛。

“嘩啦!”一聲響。

右邊電視機上的黑幕忽然飄向了空中,似乎是被一股大力扯掉的。

在黑幕落地的東西,電視機‘啪!’地一聲打開了。

銀幕上一片雪花。

隨後,銀幕中竟然出現了一個影像,一個跪在大**,低垂著腦袋,頭發散落在臉前的影像。

這個影像的形象和動作,竟然跟曲思一模一樣。

電視機中的那個人緩緩抬起了頭,她的麵色蒼白,嘴唇血紅,雙眼冒出兩道慘黃的光芒。

她的頭驟然往前一拱——

“呼啦!”

長發從電視銀幕中竄了出來,垂落而下,落在了地麵上。

她的雙手掰著電視機的邊框,脖子奮力地往外扭曲著。

“噶!”

一聲怪叫從她的吼間發出。

長發女人從電視機裏爬了出來,雙手撐在地麵上,拱起了身子。

霍見歸猛地回頭,望向大床——

大**的曲思依舊保持著剛才的姿勢,雙膝跪立,腦袋低垂。

忽然間,‘崩!’地一聲響。

綁著大床的其中一條紅繩斷裂了。

大床的前腳直撅撅地立起,‘嘎達嘎達!’走動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