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隱秘

入夜了,黑暗逐漸吞沒大地,光明散盡,暗夜中行動的生物們開始躁動了起來。

霍見歸回到了家中,推開院子的門,裏麵安安靜靜的,沒有任何的聲音。

院子裏的芭蕉葉靜止不動,木馬和秋千微微晃動,似乎在和他打招呼。

院子東邊停著一輛老舊的吉普車,吉普車的車窗黑黑的,借著朦朧的月光,隱約間似乎看見副駕駛座上坐著一個人,正直愣愣地盯著前方。

霍見歸在院子裏麵稍微停留了一會,左右看了幾眼,沒有發現什麽異常之處,這才邁步走進了房間。

推開房門,一股陰冷的空氣撲麵而來,跟外麵的燥熱截然相反。

他深吸了一口氣,邁步走了進去。

他沒有開燈。

他現在基本已經摒棄了開燈的習慣,因為他覺得越是開燈有時候越是看不見一些隱藏在暗處的東西,反而在不開燈的情況下,還能看得更清楚一些,畢竟,眼睛是會騙人的,人身體上最重要的察覺器官不是眼睛,而是鼻子和耳朵,還有直覺。

朦朧的月光照進屋子裏,將地板映照出銀白色的光芒,像是鋪了一層水銀,他踩在水銀上,無聲無息,走到了那把皮質扶手椅前。

在真正行動之前,他需要將自己的精力恢複到最飽滿的狀態。

他將黑傘放在茶幾上,長長地籲了一口氣,微微彎腰,坐在了扶手椅上。

隻有家,才是最安全的,隻有在家裏的時候,他才能夠真正輕鬆下來,也隻有躺在這把扶手椅上的時候,他才能夠真正的休息下來,不用思考任何的事情。

他的頭腦空白了下去,身子軟綿綿的,他感覺四周的能量正在慢慢往他的身上匯聚,有的炙熱,有的陰冷,有的溫暖,有的潮濕……這些能量就是他一整個白天丟失的精氣神,是他賴以生存的生命,現在,這些東西都在一點一點往他的身上匯聚。

隻有重新找回精神氣,他才能夠去幹正事。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忽然長籲了一口氣,睜開了雙眼。

月光朦朧,房間內一片銀白。

沒有風,四周一片寂靜。

陡然間,‘啪!’地一聲輕響,像是彈珠爆裂的聲音,在暗夜中尤為刺耳。

霍見歸坐在扶手椅上一動不動。

“啪!”又是一聲響,這一聲比之前的要小一些,但是要更脆一些。

霍見歸微微扭頭,望向了東牆邊上的那個紫紅色雙門衣櫃,衣櫃直撅撅地立在牆邊,與房間內所有的裝飾都格格不入,顯得有些突兀。

衣櫃的門上綁著一條很粗的鐵鏈子,鐵鏈子上是一把很大的鎖。

霍見歸站起身子,緩步走到了衣櫃前。

“啪!”又是一聲響,是從衣櫃裏麵發出來的。

他的眉頭輕皺,抬起手放在了衣櫃的鎖鏈上,輕輕搖晃了一下,‘嘩啦啦!’鎖鏈交錯的聲音響了起來。

“砰!砰!砰!”他用食指敲了三下房門。

三下過後,四周又恢複了死一般的寂靜。

這之後,衣櫃裏麵再也沒發出任何的聲音。

霍見歸對著衣櫃微笑了一下,接著他轉過頭,在房間內掃視了一圈,他眼球中的兩條紅線在暗夜中發出紅色的光芒來,像是兩條紫外線一樣。

看了一會之後,他轉過身,走向了另外那間臥室,那間臥室的房門緊緊閉著,鎖上還用紅繩子纏了好幾圈,拴在旁邊牆壁的一個大釘子上。

霍見歸站在了門前,將臉貼在房門上,仔細聆聽著裏麵的動靜。

“呼——呼——呼——”

裏麵傳來了輕微的幾不可聞的喘息聲,像是一個瀕死的老人在生命的最後一刻發出的那種掙紮無奈的喘息聲。

霍見歸聽了一會之後,直接趴在了地上,將臉貼在地板上,透過門底的縫隙,往裏麵望去。

朦朧的光線照進了房間裏麵,隱約之間,他看見裏麵有兩個黑影,兩個黑影正貼在牆壁上,一動不動,陡然間,黑影動彈了一下。

“呼——呼——呼——”喘息聲變大,變得厚重,變得急促。

霍見歸豎起了食指放在嘴邊,低聲道:“噓!”

裏麵的聲音隨之變小了許多,幾乎什麽都聽不見了。

霍見歸從地上爬了起來,悄無聲息地走進了自己的臥室。

就在他進入臥室之後,那間被紅繩子綁住的房門忽然顫動了一下,紅繩子也微微震顫了一下,發出了嗡地一聲輕響,像是蚊蟲鳴叫一樣。

霍見歸進入了他的臥室,掀起了被子,被子裏麵躺著一個人,一個披頭散發的女人,女人一動不動地躺在**,長發遮住麵目,看不清她的臉,更看不清她的表情。

霍見歸輕拍了一下女人的肩頭道:“好了,你解放了。”

女人還是躺在**一動不動,霍見歸輕笑了一聲道:“怎麽,還不舍得走啊?”

女人還是不動,也沒有回應霍見歸。

霍見歸輕歎了一口氣,攔腰抱起女人的身體,轉身,走出了房門。

他抱著女人徑直走出了客廳,來到了院子裏麵。

月光皎潔,照在霍見歸的臉上,他的臉色異常蒼白,比月色還要白,她懷中的女人依舊一動不動,長發垂落而下,幾乎貼在了地麵上。

一股黴味和腐朽的味道從女人的身上傳來,霍見歸微微皺了一下眉頭,加快了腳步,走進了後院。

後院裏有兩張床,一張是他自己的,另外一張是那張有些古怪的青銅床,兩張床並排擺在院子的中間。

他抱著女人走過了兩張床,走到了院子盡頭,在盡頭處,有很多凸起的土堆,他觀察了一會之後,走到了最右邊一個土堆邊上,將女人放在了地上,然後拿起旁邊的鏟子,開始挖起了土堆。

“嚓!嚓!嚓!”他在黑暗中不停地掘著土堆,月光照在他的臉上,額頭的汗珠滾落而下,落在了土裏,迅速隱秘不見。

撅了半天之後,土堆終於被掘開了,裏麵露出了一個木板,他將木板掀起,裏麵是一個磚塊鑄成的小空間。

他把鏟子扔在地上,抱起女人,放進了裏麵,然後對著女人低聲道:“陪了我七天,也真是難為你了,走吧,上路的時候,注意安全。”

說完之後,霍見歸微微點了一下頭,將板子蓋好,又將土填在了裏麵,重新弄成了一個凸起的土丘。

做完這些之後,他已經筋疲力盡了。

他一邊擦著額頭上的汗珠,一邊朝著後院中間的那兩張床走去。

他撫摸了一圈自己的那張床,然後又撫摸了一圈那張青銅床,最終,他決定今晚睡在青銅**。

他脫下鞋子,徑直躺了上去。

他很累,很困,很乏。

一躺下去,眼皮眨了幾下,便昏睡了過去。

在後半夜的時候,院子裏麵忽然傳來了‘吱呀’一聲響,似乎是青銅床發出來的,又似乎是旁邊那張木床發出來的。

一陣冷風吹來,牆角落的草叢微微晃動,四周的土丘安安靜靜地躺在原地,但是有一個土丘上的土層忽然刷拉拉脫落了下來,這個土丘正是霍見歸剛剛蓋好的那個土丘。

“吱呀!”又是一聲響,這一聲很清晰,正是旁邊的那張床發出來的。

過了一會之後,青銅大床的床頭抖了一下,接著,一聲沉悶厚重的悶響聲響起,像是一個老頭在半夜蘇醒時發出的那種慵懶惆悵的喘息聲。

冷風陣陣,一塊烏雲從天際飄來,鎖住了蒼穹,鎖住了月亮。

天空黑了下去,整個後院像是沉入了一片無盡的深淵裏麵,黑的什麽都看不見了。

良久之後,一陣細細碎碎的聲音響起,像是腳步聲,又像是低低的交談聲,期間還夾雜著隱隱約約的笑聲和斷斷續續的哭聲。

霍見歸依舊躺在青銅**,一動不動。

他的四周環繞著很多很多的聲音,他全都沒有聽見。

他的四周圍繞著很多很多飄動的影子,他全都沒看見。

他睡的很沉,睡的很死,甚至連他的呼吸聲都聽不見。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霍見歸的身子忽然直直地從青銅**坐了起來,接著他深吸了一口氣,緩緩睜開了雙眼。

他看了一眼右手的黑表,上麵顯示數字:1。

他又看了一眼左手腕的藍表,上麵顯示數字:4點14分。

他睡了四個小時左右。

他滿意地點了點頭,這一覺,睡的出奇的好,他晃動了一下脖頸,拍打了一下青銅床,然後一躍而下。

他信步走出了後院,來到了前院,然後打開房門,將一眾道具放進了鐵皮箱裏,拎起黑傘就走了出去。

天空陰沉,涼風陣陣。

路上行人稀少,車輛更是少的可憐。

他邁步走在路上,抬頭挺胸,目視前方。

走了好久之後,終於來到了一條寬敞的主路上,車輛開始變多了,但是依舊沒有出租車駛過。

他點上一顆煙,一邊抽著,一邊在路邊等待著。

當煙即將燃完的時候,一輛出租車緩緩駛來,車速慢的離奇,似乎是在等著霍見歸朝他招手。

霍見歸將煙頭扔在地上,朝著這輛對他拋出橄欖枝的出租車招了招手。

出租車迅速停在了他的旁邊。

霍見歸打開車門就鑽了進去。

還沒等坐穩,霍見歸就吃了一驚,他看見前座的出租車司機戴著一頂黑帽子,半張臉皮發黑,另外半張臉皮隱在黑暗中。

帽簷遮住了他的麵貌,看不清他的長相,更不清他的表情。

但是霍見歸知道,這個出租車司機正是他兩天前出車禍時坐過的那個出租車的司機。

三天前,霍見歸曾坐在他的車上,駛向了紫晶酒吧。

兩天前,霍見曾坐在了他的車上,駛往靈泉村,結果半路出了一場車禍。

今天,霍見歸再次坐在了他的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