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魅兒的夢(二)
就這樣,時間慢慢過去,天賜隨著爹娘,走過一座座村莊,翻過一道道山崗,路程越來越遠,越來越是艱辛,有時候要背一次水,甚至要走到幾十裏之外,要兩天的時間才能往返一次。
可即便這樣,家裏籬笆牆上的喇叭花,還是一天天的枯萎下去。
天賜見到那女孩子的次數,也越來越少,她現在已經隻在夜晚才會出來,而且也不會再和天賜玩耍,她總是很憂鬱,臉上掛著淡淡的哀傷。
天賜看著她,看著那喇叭花,莫名的心疼。
這一天,天賜跟著爹娘走了很遠的山路,他又累又渴,好想大口大口的喝水,可是這一次他們並沒有找到很多的水,因為上一次的水源,也已經瀕臨幹涸了。
他的小水桶裏,也隻有半桶水,大概隻夠澆一次花。
天空的太陽毒辣辣的,大地已經滿是裂痕,天賜跟在爹娘後麵,就在距離村莊隻有幾裏路的時候,突然一個恍惚,便暈倒過去。
爹娘嚇壞了,趕忙將他扶起,帶到最近的人家,給他喝了水,吃了東西,隻是,天賜卻仍舊昏迷,並且發起燒來。
幸好有村裏的好心人幫助,整整三天後,天賜才慢慢醒來。
隻是他睜開眼睛的第一句話,就問:“娘,我們的水還在不在,你有沒有替我澆花?”
娘的淚瞬間滴落,她拿過天賜的小水桶,低喃著:“水還在,我們的水還在,等我們回去,就一起澆花。”
天賜笑了起來,他無力的抬頭看著外麵的天空,仿佛又看到了那個女孩子開心的笑臉。
就在這時,天降傾盆,一場大雨,拯救了大地,拯救了所有人。
天賜開心地衝進大雨,急匆匆地跑回家,可是當他衝進家門的一刻,卻看到籬笆牆上的喇叭花已經垂下了枝條,在大雨中,那花的軀體瑟瑟發抖。
就在他耽擱的這幾天中,花已枯萎,死去了。
期盼許久的大雨,如水簾般傾瀉在大地上,天賜手中的小水桶掉在地上,他呆呆的看著那幾乎已經爛掉的花朵,覺得自己仿佛失去了整個世界。
再也不會缺水了。
可是花兒不在了。
她走了。
從那之後,天賜再也沒見過那個總是喜歡穿著紅衣服的女孩子,再也沒見過記憶中那漂亮的大眼睛,彎彎的眉毛,和那愛笑的臉龐。
他總是會一個人站在籬笆牆前發呆,望著那光禿禿的籬笆,想著自己的小小心事。
娘心疼天賜,便會在忙完手中的活計之後,拉著天賜,坐在籬笆牆下,給他講很多故事,並告訴他,那喇叭花也是有生命的,即便天賜再用心的去嗬護,花兒也早晚會枯萎死去,這是大自然的規律,是天道的法則,就像是人也會生老病死,誰也無法逃脫。
不過,人死了雖然不會複生,但喇叭花枯萎了,明年春暖花開的時候,卻還會再次發芽,從地下鑽出頭來,再慢慢的爬成滿牆,到時候,天賜的喇叭花,就會回來的。
隻是天賜卻還是不開心,他搖著頭對娘說:“明年的喇叭花,再也不會是今年的喇叭花,我聽阿爺講過,萬物都有靈魂,所以人死了會有輪回,動物死了會有輪回,花兒死了,也會有輪回,可是那輪回後的花兒,卻再不會是先前的花兒,就像是人輪回了,就會失去前世的記憶,忘掉一切。”
娘笑了,她點著天賜的腦門說:“傻孩子,即便那花兒失去了記憶,忘掉了一切,可她的靈魂不會變,它忘了你,你卻仍然記得它,難道這還不夠麽?”
天賜又傻傻地說:“可是如果以後,我死了呢,那是不是我們就誰也不記得誰了?”
娘搖頭說:“不會的,這世上若有兩個人是真心相待,那麽無論輪回幾世,他們也是會記得彼此,因為他們的靈魂深處,已經打上了對方的烙印,永遠無法抹去。”
天賜呆呆地聽著,望著那籬笆牆,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第二年,很快到來了,又是一個春暖花開的季節。
一切似乎都沒有變,一切似乎都像娘說的那樣,那籬笆牆上麵,不知何時又已經悄悄的爬滿了粉紅色的喇叭花。
生命的輪回,總是沒有止盡,不管再大的風雨和災難,都無法阻擋。
天賜還是喜歡穿一身綠衣服,常常獨自爬上籬笆,去看那籬笆上,粉紅色的喇叭花。
過往的一切,他並沒有忘記。
直到有一天,籬笆的另一邊忽然鑽出了一個小腦瓜,一個和天賜差不多大,卻穿著一身紅衣服的女孩子,眨著眼睛對她說:“你若喜歡這花,就摘了回家,何必這樣每天爬上來。”
天賜笑了,笑的是那麽的開心,他認真地說:“我娘說了,喜歡一個東西,未必非要得到它,如果我把這漂亮的花帶回家裏,它就會不開心,很快就會枯萎死掉的,因為家裏麵沒有土壤,沒有陽光,沒有雨水,也沒有它的家。娘說,真正的喜歡不是占有,而是要嗬護它。”
女孩子也笑了,她對天賜說:“好,那我們就一起來嗬護它,讓它長得越來越漂亮。”
天賜揮舞著小拳頭說:“放心吧,這一次我一定會好好的嗬護它,不會再讓它枯萎。”
女孩子掩口一笑:“看你才那麽一點點,你會有什麽力量來嗬護它呢?”
天賜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抓住了女孩的手,他抓的是那麽牢,就像是再也不願放開一樣,他挺了挺胸說:“你要相信我哦,要知道,我可已經不再是五歲的小孩子了呢……”
女孩看著他,明亮的大眼睛裏閃著光,似乎也想起了某些曾經逝去的過往。
……
魅兒在夢中,也笑了起來,她仿佛看見了那兩個孩子,牽著手,在籬笆下玩耍。
這,或許就是魅兒的一次輪回。
雖然她已記不清了,但,這一段經曆,和那個勇敢的男孩,卻早已深深的刻在她的靈魂深處,早已打上了彼此的烙印,永遠無法抹去。
生命和輪回便是如此神奇,就好像,誰也不知道,那個花匠,又是否會是那個男孩的一次輪回呢?
隻是魅兒的這一次夢境,卻還是被一個奇怪的聲音吵醒了。
她迷迷糊糊的揉著眼睛,抬頭,便看到了在房間裏的梳妝台前,坐著一個穿著黑衣服的女人。
她正緩緩的對鏡梳妝,蒼白的臉龐上毫無表情,凝望著鏡子裏的自己,口中卻在緩緩低唱。
那歌聲哀怨淒婉,在房間裏緩緩飄**,魅兒呆呆的看著她,倒是沒有害怕,隻是坐起身來,小心地問:“你是誰呀,怎麽會在我的房間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