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異峰凸起的女人

感覺真是這麽重要嗎?

感覺真的靠譜嗎?有時候,它能將人帶到天堂,但是,也能把人帶入地獄。也許,一念天堂,一念地獄,就是這樣的意思。

這件事,沸沸揚揚的傳了好些日子。

有很多個版本,其中有一些是牽涉到我的,把我描述成了一個超級風流的人物,害得女孩跳樓自殺。謠言止於智者,我也不知道身邊有多少個智者,反正,自己幹脆就休假一段時間,遠離一下,也許會好一些。

我申請了15天的年休假,加上幾個周末,大概有一個月不用去公司上班了。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事情,好在公司的老板也算體諒我的心情,批準了我的申請。

我想一個人靜靜。

收拾好行李,加滿一箱油,我開上了高速。

順著車流,我漫無目的往前開。

五味雜陳,現在的心情大概是這樣的吧。最近什麽亂七八糟的事情,都堆在一起,讓自己的心情也變得一團糟。

沿途的風景很熟悉,但是從來沒有認真看過。過了那一段擁擠的城市建築物,再往前開,道路兩旁就是鬱鬱蔥蔥的山與樹了。

忽然才發覺,這些綠色的景物,竟是如此的親切。

我幹脆把車窗打開,呼呼的風聲傳來。

風吹在我的臉上,我放慢了車速,點了根煙,單手開著,另一手拿著煙,感覺很愜意……

車外的風把煙灰都吹回了我自己的身上,我想想,還是下高速吧,走一下地方公路,至於去哪裏?走一走再說吧,反正,這樣漫無目的地走,也是第一次。好放鬆,好自在。

前麵幾公裏,剛好有個出口可以下高速,下去之後,轉入了一條彎彎曲曲的山路,這條山路是兩車道,剛夠兩台車相匯而過,所以我隻能把車速放得更慢,大概時速三十公裏左右,順著山勢往前開。

窗外的風景忽然變得很美,不遠處還有幾頭黑色或棕色的土牛,漫步在田野裏,日落來得有點早,夕陽透過遠山的縫隙,照到車的玻璃,映在我的臉上,顯得格外有感覺。我把天窗也打開了,山風呼呼而來。

我把車載音樂的聲音調大,正好在放那首《從前慢》,好像是上次阿沁給我推薦的。看著窗外的景物,聽著這麽走心的歌,我忽然覺得自己仿佛要走入一個夢境……

開了將近一個小時,我看了看前麵的路牌,原來這裏是一個溫泉度假區,到處都是度假旅店,大部分是村民建造的,三四層的樣子,估計價錢也不貴。再往前開,看到一個指示牌,前麵十幾公裏處,有幾家比較上檔次的度假村。

車子穿越過一大片鬱鬱蔥蔥、高大茂密的竹林,竹幹粗細相雜,有的粗如碗口,有的細如筆杆,但都伸展著細長的枝葉,擠擠攘攘,爭相生長。

電話忽然響了起來,是阿沁這個丫頭。我拿起來聽。

“哥,你跑去哪裏了?”她劈頭就問。

“沒去哪裏……我隨便開,去到哪裏算哪裏唄。”我說。

“心情不好是吧,我知道的,一個人去散散心吧,我懂的!”她說。

“你懂什麽,黃毛丫頭。”

“我當然懂啦。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我都聽說了,我現在還在外地,等我回來了,就馬上去找你聊天!哥,我知道你是冤枉的……我相信你!”說到後麵,她似乎有點想哭了。

“好啦,我知道了,你先忙工作吧,你哥是什麽人,這點小事情怎麽會處理不了。”

“嗯嗯。你到了哪裏,安頓下來之後,一定要告訴我哦。好啦,我先去忙了。拜拜。”她說完掛了電話。

……

過了竹林,汽車開始爬過了一個又一個的高山,“山路十八彎”都不足以形容這裏崎嶇的山路,曲曲彎彎地伸向遠方,好像一條細長的蛇在爬行,但卻始終隻看得見蛇身而看不到蛇頭。如果是平時,我一定會埋怨一下選擇了這樣的路,而今天,似乎更想看到這種狀況,甚至想這樣的曲折再長一點。

山路真的好彎,我眼前隻能望出去不到十米的距離,是因為視線被路邊的陡壁遮擋住了,等轉過彎去,剛覺豁然開朗,沒開多久視線又被擋住了。

我回頭向山下望去,隻見剛才走過的盤山小路,像是那種“螺絲轉”燒餅似的,大圈套小圈地套了幾十圈。

從山的高處開闊地方往下看,下高速時見到的那些田野,已經變成星羅棋布的棋盤,那裏的幾頭黑牛儼然已成幾顆小小的黑豆……

我幹脆任性的探出半個頭,讓山間的大風呼呼地吹在身上。

就在這時,突然,我聽到前麵傳來一陣轟隆隆的巨響,似乎是發生了猛烈的撞擊或者墜落,響聲十分嚇人。

我忽然又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跟上次聽到那個奇怪的電話一樣。

車子繞過幾個彎,遠遠的,我終於看到了前麵正在堵車,車龍似乎挺長的。

我把車停好,下了車,前麵幾輛車下來的人也在議論紛紛,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

我的車前麵是一輛奧迪車,我點了根煙,慢慢經過的時候,看清了車上有兩個人,男的長得眉目清秀,幹幹淨淨,正在罵罵咧咧、氣急敗壞地罵著什麽;女的很漂亮,皮膚很白皙,五官精致,大概二十七八歲的樣子,夕陽的光線與白白的臉蛋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不過,我覺得她的氣色不太好,似乎大病初愈。

我再往前走,旁邊就是深深的懸崖峭壁。

我小心翼翼地穿行在那些堵死的車輛中間,走了大概十分鍾,看到前麵的路邊堆滿了石塊,果然,是塌方了。山上滾下來這麽多石塊,真危險,如果剛好砸到過往的車輛,那真是不堪設想。

現場有幾個公路維護員,他們正在忙著清理石塊,這些石塊其實也不是太大,最大塊也隻是臉盆那般,隻是混合著泥土,所以才擋住了四分之三的路。

有幾個司機在幫忙,剛才的轟轟聲,估計是有人魯莽地把大塊的石頭直接推到懸崖下麵去了,所以聽起來才那麽嚇人。

我提出要幫忙,他們都說不用了。

我望著遠處的山崖,隻見那車隊已經越來越長,兩邊的車輛堆積在半山間,彎彎曲曲、五顏六色,像兩條彩帶,圍繞著整座山。一陣陽光閃過,讓我覺得有點眩暈。

在盤山公路上堵車,是最煩人的事情,左右動彈不得,而且還很危險。也最考驗人的耐心。

我這時候才看清楚,懸崖另外一側的山林與遠處不同,顯得明朗清晰,輪廓鮮明。前後左右密密麻麻地生長著大大小小品種不一的樹木。有的樹葉子已經掉光了,剩下稀疏光禿的樹枝毅然伸展,硬梆梆的樹幹傲然挺立;有的樹上還殘留著少數幾張頹敗蒼黃的樹葉,遲遲不願離去;有的樹則照樣枝繁葉茂,綠得蒼翠,隻是這種綠不像其他季節那樣生機盎然,多了些初冬時節的厚重濃鬱;有的樹木葉子紅豔豔地綴滿枝頭,正似一團團開得正旺的花兒……

我幹脆坐在地上,邊抽煙,邊欣賞著眼前的景色。

這時,我忽然想拿出手機來拍幾張照,剛拍完,發現有好多微信未看,最焦急的應該是女兒和她媽了,她們都在美國。女兒今年在那邊讀高一,妻子也跟著過去陪讀了,所以我才這麽輕鬆。女兒發來好多條,問我在哪裏?怎麽這麽久不回複她,我把眼前的美景發來過去,說自己準備去一個景區玩,可是中間塌方了,正在堵車,現在正欣賞山上的美景呢。我等了一會,女兒還沒有回複,估計正在上課。這個女兒,從小就喜歡黏著我,現在出去才幾個月,每天都要發微信給我,說上幾句。

又抽了幾根煙,我開始有點煩了,走到塌方現場看了一下,因為沒有工具,也確實幫不上什麽忙。公路維護員也叫我們讓開一點,空間狹小,一不小心可能會滑到懸崖下麵去。

回到車旁,我坐了下來,對著眼前的山穀發呆。

這時,我側身看到剛才奧迪車上的男人正在不斷抓起地上的小石頭,扔向懸崖,那個女人低頭在刷屏,但表情有點焦急不安。

我抬起頭,認真看了看那個女的,這個皮膚白皙的女人,長得有點野性,尤其是胸前,比普通女人豐滿,異峰凸起,險峻無比。隻是臉色有點蒼白,可能是去溫泉小鎮療養的。

眼前,層巒疊嶂,一陣山風徐徐撲來,鬆濤聲陣陣,我不禁再次感歎著這一刻的美景,眯起眼睛,讓風兒輕撫在臉上……

夜色如潮水一般,不到一會就鋪滿了整個山穀。

冬天的夕陽一走,夜的寒意馬上趕來,沒有絲毫的停頓。整個山穀一片寂靜,不時傳來幾陣受寒的人的噴嚏或者咳嗽聲,夾著山間不知名鳥兒歸巢時的怪聲,讓人覺得有股莫名的陰森感。

山間的霧靄消散了,銀色的月光好象一身白得耀眼的寡婦的喪服,覆蓋著整個山穀。懸崖下麵卻一片漆黑,任憑月光怎麽照都看不清楚。到處是一片寧靜,這寧靜有如死亡帶給受盡苦難的病患者的一種無休止的安寧。

我忽然想起了那個女孩。

那個說做鬼也不會放過我的女孩。我甚至連她的樣子是怎樣都不知道,連名字也不知道,可是,最近這幾天,卻經常有個女孩的影像出現在夢裏,模糊不清。有一次,我從夢中驚醒,滿頭大汗,似乎看到了她的樣子。

眼前的山穀,那種死一般的安靜,讓我忽然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我閉上眼睛,不敢看眼前的景物。可是,腦海裏又馬上浮現那天晚上的惡夢……

我幹脆站起來,走到車上,打開了車燈。

一瞬間,好像得了傳染病一樣,整個山穀的車都打開了車燈,寂靜幽暗的懸崖忽然就亮堂起來,漆黑中的燈光變成了人與人之間交流的彩帶,不到一會,人聲開始鼎沸。

我仿佛找到了勇氣和力量。

思緒卻繼續往前:是啊。一條鮮活的生命,就因為那該死的愛的感覺,轉不過彎來,就沒有了。唉,感覺這東西。那次電梯拐彎處的遇見,讓他們都念念不忘,才造成了今天悲慘的狀況,看來,今後,我再也不能讓阿沁見到曉詠了,他們也不能在一起了,如果他們真的在一起了,隻能讓這件事情顯得更加的確切和糟糕,這個夢中的女孩,可能就真的永遠也不會放過我了。

想到這裏,我不寒而栗。

一陣山風吹來,我有點哆嗦,趕緊關上了車門,開了音樂。

聽了大約四十分鍾的歌,好消息傳了過來,塌方的地方已經清理完畢,車子開始緩緩向前移動。人們歡呼雀躍,小孩子把車窗放下,興奮地把剛吃完的果皮扔到了懸崖下。

忽然,幾陣不知名的鳥叫聲傳遍山穀。

這讓我剛剛興奮起來的心情蒙上了一層陰影。

車輛開得很慢,大家都小心翼翼,在疲憊裏打醒了十二分精神。無論是從溫泉小鎮裏出來要直奔高速公路回家的,還是興衝衝的擠進盤山公路奔向熱氣騰騰的度假勝地的,大家都極默契地遵守著交通規矩,緩緩向前。

奧迪車一直在我前麵,我忽然想到了剛才那個皮膚白皙的漂亮女人……胡思亂想之間,前方忽然出現了一大片亮光,那幾家聞名遐邇的溫泉度假村終於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