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夜半槍聲
秋風瑟瑟,秋雨綿綿,秋夜蕭索,萬籟寂靜。
“砰---砰”,平城鑄造廠平房宿舍院裏,傳出兩聲悶響,複又歸於安寧,夜半熟睡的人們並沒有被驚擾,誰能想到,一樁血案已經發生。
九十年代初的平城,沒有多少高樓大廈,還是大片的平房,街道也不寬敞。
市局刑警大隊位於城區中央一處有些老舊的院落裏,比鄰市醫院和最大的國營商廈,被這兩座七八層高的大樓擠在中間。
院子裏由南向北是五六排紅磚灰瓦的平房,每排有十來間,東麵建了個籃球場,水泥打就的地麵,打掃的挺幹淨。
這會兒是上午八點半,幾排平房的不少房間,人員進進出出,有拎著暖壺去打水的、有手拿文件匆匆去往負責人辦公室的、有正端著臉盆蹲在門口洗臉的,還有人正拉著被銬著雙手的男女往屋裏帶。
第三排靠西的的幾間屋子,門窗緊閉拉著藍色的窗簾,不見有人進出,沒有什麽動靜。
從前排西牆轉過來一個梳著馬尾頭的女孩,看著有二十二三歲,身材苗條,身高大約有一米七十還多,穿著一身白色的運動衣,白運動鞋,蹦蹦跳跳地到了從西向東數第二間房門口。
她雙手抱著個藍色的文件夾,到門口停下,側耳停了停,伸手敲門。
剛敲了兩三下,屋門就開了半扇,一股青藍色的煙霧飄散出來,一個頭發亂蓬蓬、臉色發黃的老男人探出頭看看門口的女孩兒,眼睛裏露出問詢的神色。
“巴哥,又熬著呢?王隊在裏麵不?”女孩兒問他。
巴哥回頭對屋裏說:“王,‘糖糖’找你。”
女孩拿手裏的文件夾作勢要拍巴哥:“哎呀,跟你們說多少次了,叫人家‘曉棠’,老是糖糖、糖糖的,真難聽。”
房門被拉開,出來一個大個兒,這個男人身高足有一米八五,皮膚挺白,濃眉大眼國字臉,留著平頭,穿了件黑色半袖上衣,草綠色警褲皺皺巴巴的,腳上的一雙三接頭皮鞋倒是擦得鋥明瓦亮,就是沾了不少煙灰。
他年齡也就三十來歲,身材健壯,眼睛裏有些紅血絲,臉色顯得有點疲倦,向女孩兒點了點頭,回手帶住了門。
往東麵走了十來米,他衝跟著過來的女孩兒問道:“曉棠,有啥事兒?”
曉棠一舉手裏的文件夾:“王隊,馬隊讓來找你問問,‘10.27專案’你們組報兩個立功受獎的人員,你看看報誰。”
王隊有些不耐煩:“這點事兒有什麽想的,你回去就報崔海和巴魯閣就行了。”
說完就往屋裏走,到了門口站住喊道:曉棠,你這會兒忙不忙?”
正要離開的曉棠停住說:“王隊,怎麽了?”
王隊抹了一把臉說:“你有事就先忙,一會兒有空去門口給買三個方便麵,錢你先墊上,回頭我給你。”
曉棠揮了揮文件夾:“好嘞,待會兒就去,”扭頭快步走了。
王宇推門進了屋,敞開門站在門口,讓屋裏的煙霧往外散了散,把門帶上坐到了椅子上。
屋裏靠東擺著兩張對在一起的辦公桌,靠西放著一張上下鋪的高低床。
**斜靠著一個二十多歲、身體敦實的年輕小夥兒,正在擺弄著手裏的打火機。
裏麵的辦公桌邊,一個五十多歲、身材消瘦的男人麵朝北坐在椅子上,嘴裏噴出濃重的煙霧,看著麵前的審訊椅。
這三個人是市局刑警大隊重案組的成員,王宇是組長,也叫中隊長。
小夥子叫崔海,隊員兼司機,老的叫巴魯閣,是名老刑偵。
剛才那個女孩兒,是刑警大隊的內勤,叫唐曉棠,刑警學院畢業的大學生,剛分來不到一年。
此時巴魯閣正臉色嚴峻的看著審訊椅裏麵坐著的男人,大口的吸著煙。
這個男人三十多歲,麵相猥瑣,頭發很長,頭耷拉著,一雙不大的眼睛冒著賊光,用眼角偷瞄著屋裏的幾個人。
王宇從桌上的煙盒裏拿出根煙點著,開口說:“‘耗子’,巴哥和你說了不少了吧,怎麽,還沒想好?”
審訊椅裏叫“耗子”的男子努力擺出誠懇的姿態說道:“王隊,咱們也不是頭一次了,兄弟這不是能說的都說了嘛。”
王宇翹起二郎腿笑了笑:“那就再把不能說的說說唄。”
耗子一下噎住了,低頭不語。
崔海“騰”的一下從**跳下來,對著耗子說:“你是死扛呀是吧,血液、指紋昨天已經取了,你一點機會也不給自己留了,是吧?”
耗子的身體在審訊椅裏不安的扭動著,過了一陣兒,說道:“王隊,給根兒煙吧。”
王宇示意了一下崔海,崔海拿出鑰匙,把從後麵銬著耗子雙手的手銬打開,讓他把手放到前麵,銬在了一起。
崔海從桌子上拿了根煙用手裏的打火機點著,遞給了耗子。
耗子向崔海討好地笑著,接過煙狠勁兒抽了幾口,眼神遊移不定,在考慮著。
有人敲了幾下門,王宇說:“來”,唐曉棠一推門走了進來,她把門敞開說:“給你們走走煙吧,不知道的人從外麵看,還以為你們家裏著了火啦。”
巴魯閣看見唐曉棠手裏的大塑料袋,笑了:“還是姑娘會疼人,拿什麽好吃的來啦?”
唐曉棠把塑料袋放在辦公桌上說:“門口就是點方便麵啥的,天天吃那個不行,讓我哥給送了點包子來,你們快吃吧。”
崔海湊過來,從塑料袋裏抓出個還冒著熱氣包子,咬了一口,嘴裏含糊不清地說著:“咱哥這包子就是好吃,是吧王隊。”
唐曉棠一腳踢在他小腿彎兒裏,笑罵:“滾一邊兒去,那是我哥,什麽咱哥咱哥的。”
崔海一邊躲一邊說:“你哥那不就是我哥嘛。”
王宇和巴魯閣給他倆逗笑了,王宇對巴魯閣說:“巴哥,你快吃幾個包子,別血糖又低了。”
站起來讓巴魯閣過來,他去了裏麵,坐到耗子跟前看著他,防備他動什麽歪心思。
唐曉棠走了過來,看了看審訊椅裏坐著的耗子,耗子半低著頭,翻著眼睛看了看眼前這個女孩兒。
她長著一張鵝蛋臉,鼻子秀挺,嘴有點大,嘴角上翹自帶笑意,一雙大花眼,眼神靈動,正若有所思的看著他。
看了耗子一瞬,唐曉棠想起來什麽,一推王宇肩膀說:“王隊,法醫那邊兒的檢材就是他的?”
王宇點點頭,眼神和唐曉棠對在一起,發現她在暗示著什麽,沒有說話。
唐曉棠繼續說道:“哎呀,報告在我那兒呢,我去給你們拿,”轉身就往門外走。
耗子一下坐正了,焦急的說:“王隊,我有話和你們說。”
王宇不著急,回頭對著崔海說:“崔啊,留幾個,耗子也沒吃呢。”
耗子急了:“不是王隊,我不是說這,棉織廠那個事兒是我幹的,現在說算我主動交代吧?”
唐曉棠站在門口問道:“王隊,他是什麽案子呀,我還沒看報告呢。”
耗子苦著臉對她說:“小姐,你別看了,我全說,我全說。”
唐曉棠衝他一瞪眼:“你叫誰‘小姐’?”
耗子趕緊討好地說道:“我錯了大姐,不不,是警官。”
唐曉棠用白眼珠子剜了他一眼,像是想聽聽他要說什麽,收回了要邁出門的腿。
她身體倚在門框上,用眼睛看看耗子,又看了看王宇,等著他說話。
巴魯閣這時側身坐著,崔海站在他對麵,背對著耗子,擋著他的視線。
巴魯閣和崔海對視了一眼,二人不易察覺的相互笑了一下。
耗子那邊既然已經開了口,也就不再隱瞞,和王宇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的交代開了。
唐曉棠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忽然一拍手:“哎呀,馬隊的文件沒給他呢,”撒腿就跑,“咣當”一下把門給帶住了。
耗子看著門,急迫的問道:“王隊,是我先主動交代的啊,你們可都在看見啦。”
巴魯閣一邊在辦公桌上鋪開信紙,一邊說:“我們會如實在材料裏反映出來,不會冤枉你。”
耗子連連點頭:“對對,巴哥,你記吧,我從頭說。”
中午一點四十,南山賓館二樓樓道裏靜悄悄的,服務員不知道躲到哪裏去偷懶了。
一個清潔工拿著掃帚簸箕從樓梯走上來,仔細的清掃起樓道。
能看出來這是個女人,她穿著一雙紅色便鞋,一身天藍色的工作衣,衣服有點肥大,更顯得她身材苗條。
大概是怕吸入灰塵,她在頭上罩了一條黑色的薄紗巾,從頭到臉蒙的嚴嚴實實。
她掃地很小心,每到一個房間門口都要停下來,用手推一下門,確定門鎖著。
用掃帚把門前清掃幹淨,繼續往下一個房間走過去,不放過每一個房間門口。
下午兩點零五,市局重案組辦公桌上的黑色電話鈴聲驟響,剛剛歪倒在**的王宇蹦起來抓過電話,帶著睡意問道:“哪裏?”
這和在影視劇裏看到的不太一樣,那裏麵都是拿起電話嚴肅的說“某某公安局某某大隊,有話請講”之類的。
而有過真實體驗的人大抵都知道,真正的老刑警在接電話時,是不會自報家門的。其中的原委想必不用解釋,各位也會想明白的。
電話裏是唐曉棠的聲音:“王隊,不好意思啊,有個警,馬隊讓你去看看。”
王宇邊提鞋邊問:“說地方,聯係巴哥和小崔沒有?”
唐曉棠:“地點在南山賓館,巴哥沒傳呼聯係不上,崔海回電話了,正在往隊裏趕。”
王宇遲疑了一下問道:“你那兒還有誰在?”
唐曉棠說:“馬隊在辦公室,別人都在外麵呢。”
王宇果斷說道:“你去找馬隊要車鑰匙,把車開到門口,那裏集合。”
隔著電話都能感覺到唐曉棠激動起來,聲音都有點岔了:“哎,哎,好嘞王隊,”“啪嚓”一下電話就斷了音,“嘟---嘟---”響了起來。
王宇放下電話,笑了笑出了門,不小心被門檻絆了一下,趔趄出幾步站穩,用手使勁兒搓了搓臉,往大院門口跑去。
身後傳來發動機的轟鳴,一輛綠色吉普車追上了他,在他前麵“吱——”的一個急刹車停下,王宇拉開車門跳進了副駕駛,還沒坐穩,車子呼地一下就竄了出去,拐上了馬路疾馳。
王宇從兜裏掏出根煙,看了看唐曉棠,唐曉棠精神集中的看著前麵,熟練地操縱著方向盤,嘴裏說道:“王隊你抽你的,我都習慣了。”
王宇點著煙吸了幾口,問她:“上午那會兒,你怎麽知道耗子快繃不住了?”
唐曉棠歪了歪嘴:“他雙眼上翻眼珠左右移動,下意識的搓著雙手,兩腿無節奏的重複夾緊放開,說明心理活動很劇烈,正在猶豫不定,這是很簡單的行為學常識。”
王宇點了點頭:“不錯,所以你就幫了他一下,是吧?”
唐曉棠有點得意:“我就是瞎碰的,”嘴上倒是很謙虛。
王宇推開車窗把煙頭扔了出去,望著車外說:“觀察的很仔細,也知道開口前征求一下我的意見,不過你分析過他為什麽會鬆口嗎?”
唐曉棠想了想說:“你們審了他一宿,十幾起入室盜竊都撂了,就這起入室盜竊QJ沒交代,也快繃不住了吧?”
王宇收回目光,指了指前麵:“從左麵那個巷子進去,把車停在賓館後院。”
唐曉棠按著王宇說的路線,把車開進了南山賓館的後院,停下後拔了鑰匙下車,跟著王宇往賓館的後門走。
王宇邊走邊說:“主要是他看出來你是個新來的,心理上一下就崩潰了,好好想想,跟你腦子裏的理論結合一下。”
唐曉棠露出思考的神色,不說話了。
進到賓館一樓大廳,一個穿警服的中年男子在服務台前麵正和別人說話,看見了王宇,向他招了招手走了過來。
王宇快走幾步,和他握了握手,對身後的唐曉棠說:“曉棠,這是南山所的金所長。”
對警服中年人說道:“金所,這是我們隊裏的內勤唐曉棠。”
唐曉棠連忙和金所長握手,金所長驚訝的說:“好家夥,剛才是你開的車?”
唐曉棠點了點頭,金所長對著王宇說道:“這是你們的內勤?我看是特警下來的吧?”
王宇一豎大拇指,指了指唐曉棠:“人家是刑警學院的高材生,擒拿、射擊、駕駛都是第一,哎,金所,要不你來比劃比劃?”
金所搖著手笑著說:“算了吧你,我這老胳膊老腿兒的,不得被她給弄散了架呀。”
唐曉棠和金所長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金所長回身說:“柳經理,市局的人來了,你來說說情況吧。”
服務台前站著的一個三十多歲,麵相姣好的女人聞聲走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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