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該在的地方
東府夜晚的路邊小攤十分安逸，在連轉幾條街之後，關昊在一處餛飩攤前停了下來，喊一大碗餛飩一個肉夾饃準備墊墊肚子，說起來從早晨到現在還真是滴水未進。
小攤的老板是一對中年夫婦，熱情的喊一聲馬上好，就揭開鍋蓋把早就包好的餛飩下了鍋，男人手裏一把菜刀舞得飛快，咚咚咚咚地一大塊瘦肉和著湯汁就變成了肉末，又從爐裏取出一個燒餅，切開之後帶著些湯汁的肉末就鋪進了烤的黃燦燦的燒餅裏，香味四溢。
餛飩很快的上來了，關昊拿著勺子美美的攪拌了兩下，才剛剛嚐了一口湯眼睛就眯了起來，太香了！隻是就在他長大了嘴，打算咬一口肉夾饃然後就著餛飩喝著燙大快朵頤的時候……
“鄭施主，我們又見麵了，這大概就是緣分吧！貧僧有禮了。”年輕和尚坐在關昊的對麵，笑眯眯的單手放在麵前施了一禮。
吧嗒！
手中拿著剛剛舀了一勺燙的勺子掉進了碗裏。
關昊保持著張大嘴準備把燒餅送進嘴裏的動作，隻有一雙原本盯著碗裏餛飩的眼睛在微微發生著變化。
先是眼珠慢慢上移，把年輕和尚框進自己的視線裏，然後眼神就慢慢陰沉了下來。
“和尚，你這是要陰魂不散嗎？”
把還在噴著香氣的肉夾饃緩緩放在了桌上，關昊的手握成了拳頭。
“施主此言差矣，雲在天上，風從耳邊吹過，大地被我們才在腳下，而這張桌子就在麵前。”
年輕和尚麵帶微笑，沒有一絲惱意。
關昊聽得莫名其妙，“什麽意思？”
和尚說道：“阿彌陀佛，貧僧法號無樂。”
這難道是個神經病？關昊握緊的拳頭慢慢鬆開，“和尚，你到底想說什麽？無樂，佛門什麽時候還出現無這個輩分了？”
無樂慢慢搖頭，“萬物在世間自由存在，雲一直就在施主頭頂，大地一直就在施主腳下，就像我現在坐在施主麵前，哪裏能稱得上是陰魂不散？”
關昊被這解釋氣笑了，“照你這麽說，你一直跟著我，還是有理了？”
無樂說道：“有理無理，隻在一念之間，在施主看來是無理，在我看來……是”無“理，就像是這天上的雲，腳下的大地，它們的存在本就”無“理。”
關昊說道：“無樂和尚，自視太高了吧，你的意思是你跟這天地是同等的？”
無樂微微欠身，“阿彌陀佛，佛說萬物平等。”
關昊突然眼神灼灼地盯著無樂，“那你跟佛祖平等嗎？”
小樣，讓你跟我玩神棍！既然萬物平等，我倒要看看你特麽怎麽回答！關昊心中暗罵，忽然間發現小攤上坐著的另外幾個客人看著自己的眼神特別詭異。
無樂說道：“佛祖不是物，自然不能以此類推。”
佛祖不是物？關昊覺得自己瞬間被逗樂了，“物的通俗說法，是東西，你是在說佛祖不是東西了？”
無樂突然收斂起了自己臉上的笑容，“佛祖是不是東西，關貧僧何事？”
我草！這尼瑪麵前坐的真是一個和尚嗎？還要不要一點碧蓮了？還有沒有一點職業操守了？佛祖怎麽不直接一巴掌拍死你？關昊懵了，他從來沒見過這樣節操無下限的和尚，麵對無樂這句話，他發現自己竟然無言以對。
樹不要皮必死無疑，人不要臉……天下無敵！
咕！突然一聲詭異的聲音，關昊渾身肌肉瞬間緊繃，本能的想要做出某些反應，然而更加比這詭異的聲音更加詭異的是，他卻沒有感覺到任何一絲危險。
兩秒過後，又是咕地一聲，關昊覺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些什麽，試探著看向無樂，“是你的肚子在叫？”
無樂很坦誠地說道：“是。”
關昊緊握的拳頭慢慢鬆開，心中閃過一絲狹促，“餓了就要吃東西！老板，再來一大碗餛飩，一個肉夾饃！”
經營這個小吃攤的中年夫婦奇怪的對視了一眼，然後看向關昊的眼神變得更加怪異，不過還是按照關昊的要求開始煮餛飩剁肉末。
餛飩跟肉夾饃很快就好了，中年男人端著碗過來，卻放在了關昊麵前。
關昊奇怪的看向中年男人，指了指麵前的無樂，“這是給我朋友要的，放我麵前做什麽？放那邊。”
放你媽啊！中年男人端著放著肉夾饃的小碟的手猛然一抖，差點就破口大罵。他看向關昊指著的位置，那裏空空如也，一個人都沒有！
咳咳！
從關昊開始跟無樂說話一直就在小心觀察他的一名男性食客猛地一陣咳嗽，剛剛灌進嘴裏的一口餛飩湯直接從鼻子噴了出來，他急忙扭頭去擦。
而坐在關昊斜對麵的一個年輕女孩，一張俏臉也是變得略有些發白，開始用眼睛有意無意的偷偷打量他。
關昊也察覺到了旁邊這種怪異的反應，不過他以為是自己給一個和尚點這樣的葷食弄出的麻煩，也沒太在意。
直到中年男人把餛飩跟肉夾饃放在無樂麵前並離開，他才挑釁的看向無樂，“自古以來民以食為天，東西就放在你麵前，你敢吃麽？”
勸和尚開葷，還有什麽比這個更加惡劣的事情麽？而麵對關昊挑釁的眼神，無樂他竟然就吃了！拿起肉夾饃狠狠的咬了一口，拿著勺子先嚐了口湯，繼而把一個餛飩塞進了嘴裏，眯著眼睛讚歎道：“人間美味總在這樣不經意的地方，每一口都飽含生命的活力。”
我草！關昊目瞪口呆的看著無樂，心中仿佛被一萬頭草泥馬狂奔而過，留下了一片狼藉的淩亂。這丫的吃了，他竟然就吃了！還吃的那麽香的？他怎麽就敢？佛祖怎麽就不一雷劈死這貨！
看著無樂又往嘴裏塞了一個餛飩，看著他臉上美滋滋的表情，關昊心有不甘地問道：“你這算是犯戒了嗎？”
無樂理直氣壯地說道：“犯哪門子的戒？”
關昊覺得自己被真的輸了，拿起肉夾饃狠狠地咬了一口，“我說……你真是和尚？”
無樂說道：“阿彌陀佛，出家人不打誑語，如假包換。”
旋即，無樂似乎明白了關昊的意思，想了想，解釋道：“佛家忌葷腥，然而本意並非外人所理解的那樣。”
“葷腥原本代指有刺激性氣味的蔬菜跟肉食，比如辣椒，蔥，蒜，羊肉，酒之類的！這類含有刺激性氣味的東西，容易導致人心神不穩，會讓人悟性受阻，所以被列為禁忌。”
你看我像白癡嗎！關昊很像問這句話，隻是在無樂給他解釋的時候，那眼神分明在說，你怎麽就這麽白癡？
“我看到的可不是這樣子，但凡出家之人……”
無樂慢悠悠打斷了關昊的話，接口說道：“一群不知所謂的出家人，走錯了路而已，曾經有位高僧說過，磨磚不能成鏡，坐禪豈能成佛？”
關昊暗罵自己果然是個白癡，跟一個和尚討論佛門習俗，不是用自己的短處叫板人家的長處呢？他指了指無樂麵前餛飩，說道：“胡椒，算是有刺激性氣味的東西？”
你丫要是敢說胡椒不是，我絕對要代表佛祖要打死你！
果然，無樂拿著勺子的手猛地一抖，繼而把勺子放下。關昊看著無樂的動作，終於找到了些平衡，狗日的，看你還怎麽狡辯！
然而接下來聽到的話，讓關昊差點把手裏的肉夾饃拍他臉上。
無樂很認真的雙手合十，對關昊說道：“阿彌陀佛，剛剛是貧僧疏忽了，罪過罪過。少說了一句，忌葷腥是對初入空門，佛心不穩之人定下的規矩，貧僧這樣的……自然不在此之列了，這類區區俗物，已然不能影響貧僧佛心，自然沒有禁忌。”說罷，又一手肉夾饃，一手勺子開始享受起來。
氣氛有些詭異。
在無樂和尚吃東西的時候，周邊幾名原本神色就不太自然的食客，臉色驟然變得慘白。
幾名食客不約而同的匆忙起身，找小吃攤老板結賬慌忙離去。
這事情太嚇人了！我看到了什麽？一人離開之後還回頭看了一眼關昊，發現關昊也在看他之後，臉都有些發青了，趕緊轉身飛也似的逃離。
關昊不清楚這是怎麽了，為什麽原本坐在這裏好好吃東西的人，這會兒就跟見了鬼一樣？
“和尚，你們佛門不是最能懂人心所求麽？你說說那幾個人是怎麽了？”
在那個問題上沒辦法跟無樂和尚繼續下去，於是關昊重新找了個話頭。無樂來的太過詭異，如果不是別有目的才叫見鬼了，不過他也打定了注意，你不說我不說，看誰能耗過誰？
無樂看向匆忙離去的那幾人，臉上劃過一絲難明的笑意，“每個人的腳都長在自己的腿上，來何處去何處，皆為自由。”
關昊道：“說人話！”
無樂笑道：“貧僧不知。”
關昊的眼睛眯了起來，他朝一邊正有些驚怕的看著自己的小吃攤老板揮了揮手。
中年男人猶豫了一下，還是朝關昊走過來。
關昊指著坐在自己對麵的無樂，“老板，你能看到我對麵坐著的這個朋友麽？”
中年男人臉色一白，心中大罵我能看到你媽啊！但是看著那明顯被人咬了幾口的肉夾饃，看著碗裏已經下去了餛飩湯，支支吾吾了半天，說不出話來。
啪！關昊打了個響指，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然後伸手掏出了一疊錢，大約有一千左右的樣子，一股腦全都塞給了中年男人。
“老哥，你跟那位嫂子把攤子收拾一下，這張桌子就別帶走了，回頭您重新買個，今晚打攪您生意了，不好意思。”
中年男人看到關昊一下給自己這麽多錢，一下就把心中的恐懼暫時忘了，這個實誠的西北漢子擋著關昊的手，“兄弟，你給的太多了，這可使不得！一張桌子也值不了這麽多錢的！”
關昊笑道：“我這裏碰到了些麻煩事，也不光是陪您的桌子錢，讓您這麽早收攤不是也影響您生意了？這就當是我的一點補償吧，您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