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周天祈和洛卿在守備府借住了五天,便在第五日申時正收拾了東西,離開了守備府。

他們離開之時,也曾禮貌地前去上房辭別,但談夫人近日身體不適,已經多日不曾露麵,故並不外送,隻讓人傳了話便罷。談英哲則是早早就去了公衙理事了,並不在家。他這段日子是真的忙,倒不是故意不見周天祈。

近段日子,洛陽城中多了不少煉氣士,道儒佛魔四道皆有,雖然不至於擾民,但談英哲作為洛陽城守備,卻是不能不多作防備。再加上談斯良的事情,他最近還真是很有些焦頭爛額的感覺。

倒是談斯良,雖然是被送到了康靜院,很有點受到冷落的意味,但他畢竟是守備府的嫡出大少爺,談英哲和談夫人又不曾公開說明些什麽,更不曾限製他的活動,所以,他早早便來送行了。

看著站在大門邊上一副不舍的談斯良,周天祈想了想,上前一步,在他耳邊低聲問道:“若真是覺得困擾,你可願意將你的他心通暫時封印?”

談斯良眼中先是爆發出一道亮光,隨後卻是慢慢地黯淡了下去。他搖搖頭,以著同樣的聲量回道:“既是無法完全消去,暫時封印又有何意思?”

“難道暫時封印了,爹娘他們就能讓我出來?”

“沒有神通的人是我,擁有神通的人,難道就不是我了嗎?”

“周大哥,你不必擔心我的,我會過得很好的!”

周天祈看著一副請相信我的談斯良,一時間也是默然。

原本一個羞怯內向的小男童,居然隻是短短幾日,便已經成長到如斯程度。這一切還都是因為他。

雖然周天祈並不曾感到半分的內疚,但多少還是有些不忍。他想了想,從自己隨身的布袋中中取出一個小布袋子,先是從他指上取了一滴血,替他認了主,方才遞給談斯良。

談斯良由著他動作,有點奇怪地看著他。

“你遲早終會離開這裏,但是不知道會是什麽時候。這布袋中有一些符紙,要取用的時候,便將你的血滴在符紙上,便可以了。這布袋已經認主了,不必擔心。”

交代了這麽幾句,周天祈就帶著洛卿離開了。

談斯良將布袋收起,看著周天祈和洛卿離開的背影,一時之間有點愣怔。待到周天祈和洛卿消失在拐角很久,他才轉身進門去,自己把門闔上,回了康靜院。

康靜院中隻有那麽幾個灑掃婦仆,倒也沒有注意談斯良回來的時候多了些什麽。

談斯良進了房,鎖上門,在桌邊將那個小布袋子取出,仔細翻看了一番。

這個小布袋隻是極為普通的布袋,依著談斯良這幾年養尊處優得出的習慣而言,其實是不怎麽看得上這個針腳簡陋的粗布袋,但是,他伸手打開活結,瞧裏一看,不由得驚了一下。

這布袋裏居然裝了好幾疊的符紙,放得整整齊齊的,看上去頗為厚重,可是,談斯良輕輕掂了掂布袋,還是輕飄飄的,

他將那些符紙掏出來,滿滿的一桌都是。他心中有些歡喜也有些驚憂。

喜的是,這個才認識了幾天的周大哥,其實很擔心他。

憂的卻是,這麽多的符紙,他若是真要全用上了,他一身的血也不知夠不夠用。

周天祈和洛卿卻是根本不曾領會談斯良複雜的心情,他們出了守備府所在的街道,隻拐了個彎,便見一個年僅十歲,身穿粗布衣裳的小哥兒等在那裏。

這小哥兒麵容很有些醜陋,看上去極為不舒服,隻那一雙眼卻是極端正,看得出是一個很好的孩子。

那哥兒見了周天祈,臉上頓時閃過喜色,他跑了過來,喘著氣問周天祈:“先生,都已經收拾好了嗎?”

周天祈點點頭:“嗯,帶我們去吧。”

那哥兒看著周天祈點頭,心中一定,連忙在前邊引路。

他們並不就這樣出了洛陽城,而是先拐彎去了一處麵攤,那裏,已經有許多人在等著了。

那些人有男有女,俱都是莊稼人,身著粗布衣裳,麵容黝黑,看著周天祈和洛卿的眼神很有些好奇。

他們手中拿著許多東西,有布頭、有籮筐,似乎是趕集來的。

他們見了那哥兒,眼神也是一鬆,拉了那哥兒到跟前,用特意壓低了的聲音問:“康哥兒,這個,就是你說的那位可以醫治你爹的先生?”

紀康全看著諸位叔伯嬸娘,點點頭:“嗯。嬸娘,我們可以回去了,讓你們就等真對不起。”

其中一個看似頗有威信的婦人嗨了一聲,道:“說這些就外道了。趕緊的,我們回去吧。也別讓你爹娘等久了。”

周天祈和洛卿便這樣隨著這一幫子莊稼人坐驢車進了他們的村子。

這村子與那古墓隔了將近三十裏地,對於這些凡人來說,算是極遠了的,可對於周天祈他們來說,卻是正好。

周天祈出手相助,也有這麽一個原因在。

即便是坐了驢車,周天祈他們還是花了一個半時辰才進了村。

紀康全又一次謝過了那些叔伯嬸娘才領著周天祈和洛卿去了他們家。

紀康全家在村子的東北處,隻有三間草屋,進去一看,除了一些花生、玉米等農產品外,就隻有那麽一些木凳桌椅之類的了,可謂是家徒四壁。

紀康全進了屋,便被幾個小蘿卜頭纏住,好不容易哄好了,才轉身對著周天祈歉意笑笑,領著周天祈出了屋,轉到另外一間打掃得很幹淨,看得出收拾得很仔細的房間。

“屋子不是太好,先生不要介意。”他的眼神有點忐忑,但語氣卻還是很穩。

周天祈點點頭:“已經很不錯了。帶我去看看你爹吧。”

周天祈是在一個藥店中碰到這紀康全的,他當時很是狼狽,身上衣物髒汙破損,但還是不停地求著藥店掌櫃,希望他能讓藥店的郎中出門替他爹診治。

那掌櫃總不應允,周天祈在旁邊聽了個首尾,思索一番,便插手了此事。

紀康全聽得周天祈這般說了,哪還有不願意的,推辭了幾句便帶著周天祈進了另一間屋子。

洛卿自然是跟著周天祈的。

那間屋子比起周天祈暫住的屋子要來得陰暗,甚至透著些古怪的氣味,再混上平日裏紀康全一家子給他爹換上的藥材,更是難受。

周天祈眉頭一皺,手腕一翻,便掏出了兩張符紙。他隨手一揚,兩張符紙便貼上了洛卿和他自己的身上,接著才麵不改色地進了這間陰暗的屋子。

紀老爹此時已是全然沒有知覺了,隻有那麽一聲聲的□和滿額頭的細汗昭示著他的痛苦。

紀康全快步上前,接過自己大妹手中的布巾,順便讓出了床邊的位置。

周天祈也不遲疑,他來到床榻前坐下,右手搭上了紀老爹搭在床邊的手腕,一雙眼睛細細地掃視著紀老爹的臉,隨後落在他腫脹烏黑的腳踝處,收回右手,轉而在那腳踝處細細按壓了一番。

他略微躊躇一番,轉手從兜裏翻出一張符紙,符紙上用朱砂描寫著龍飛鳳舞的雲紋,細細看去卻是一個“清”字。

他手中真元一吐,整張符紙頓時泛起蒙蒙青光,周天祈眼睛盯著紀老爹的傷口處,右手輕拍,那張符紙化作一道青光落在腳踝處,青光籠罩間,那腫脹烏黑處慢慢地浮出道道細絲,一縷一縷集中到傷口處,片刻後,整個腳踝便隻剩下兩個恐怖烏黑的尖細牙印。

紀老爹的□聲頓時就弱了下去,黝黑的臉上多了幾絲平靜,隻過片刻,紀老爹居然就睡著了。

聽著紀老爹細微的鼾聲,一旁看著的紀康全兄妹欣喜萬分,看向周天祈的眼光頓時就變了。

周天祈卻是淡定地收回手,就著旁邊那一盆幹淨的水淨了手,對著一臉感激看著他的紀康全點點頭。

“我們出去吧。”

紀康全對著站在一旁的大妹點點頭,跟著周天祈出去了。

周天祈見紀康全出來,也不多廢話,開門見山道:“你爹是中了虎頭蛇的蛇毒。”

“虎頭蛇?”紀康全蒙了,這虎頭蛇是什麽蛇?為什麽他從沒聽說過這種蛇?村子裏年紀最大見識最廣的紀四太爺也不曾認得,爹又是怎麽碰上它的?

周天祈卻也沒有多加解釋:“我可以先幫著你爹支撐幾天,但要想徹底好轉,還需要一味藥草。”

“什麽樣子的藥草?我去采!”紀康全眼中光芒乍閃,連忙急切問道。

周天祈搖搖頭:“這味藥草還是我親自去采比較妥當。”

洛卿在一旁看著,很是有些奇怪。

這個小子比起那談斯良可是差了好幾裏啊,怎麽阿祈對著談斯良淡淡的,對這小子就這般的維護呢?

雖然有點疑惑,但是洛卿也還是沒有說些什麽。

周天祈在一旁細細地看了,心中也是微微一鬆,若是洛卿真的問了,他就得再找理由混過去,那就不好了,如今這般才正好。

當天晚上,已經昏睡了三天的紀老爹醒了,頓時喜得紀康全一家對著周天祈又是拜又是敬的。

周天祈還從未受過人如此禮待,頓時就有些不自在了,第二天一大早做完早課便尋了采藥的借口出了村子,隻留下洛卿在紀家。

對於自己被獨自留在紀家,洛卿自然是不願意,但不知為何,這次周天祈格外的堅持,洛卿沒法,隻能留下。

周天祈一直到了下午才又回了紀家,緊接著便開始配藥,許是他的醫術真不錯,這麽一劑藥服下去,紀老爹傷口處的髒汙居然就淡了幾分。

三日的功夫不到,紀老爹就能下地了,喜得紀家人見天地笑,對周天祈更是多加禮讓,輕易不肯委屈了去。

周天祈也就這樣帶著洛卿在紀家住下了。

莫孜然和謝鳳竹此時也跟在自己師父身後,拜見了同在洛陽城的其他前輩,在其他同輩修士的寒暄中,謝鳳竹微皺著的眉頭像是想到什麽一樣驟然一鬆,緊接著便湊到莫孜然耳邊道:“師姐,我曉得了。”

莫孜然知道自己這個師妹向來是一驚一乍的,也不奇怪,隻看了她一眼,問道:“你又曉得什麽了?”

“師姐,我曉得那個什麽周天祈像誰了!怪道我總覺得他很眼熟,卻原來,他跟林師姐的未婚夫,那個青城派中頗有名望的光佑很像。據說那個光佑俗家名姓就是周天佑。師姐你說,這周天祈和周天佑,是不是有什麽關係啊?”

周天佑這些年也沒少到昆侖去,昆侖的諸位師姐師妹對著他和林傾若多有了解。

實在是周天佑為人有點高調,自身條件很是不差,兼之林傾若本身也很是出色,兩人確實一對金童玉女。對著他們,旁人自然多了幾分關注。

尤其是謝鳳竹在昆侖中也算是消息靈通之輩,對於這些小道消息,她可是知曉得不少。

莫孜然神色不動:“那又如何?”

謝鳳竹看著自家師姐,頗為無趣地撒嬌道:“師姐,你就不能配合我一下下嗎?這麽個聚會什麽的,真是很無趣啊。沒有一些消遣的話,這一天的功夫,可要我怎麽過啊?”

莫孜然這下是連看都不看謝鳳竹一眼,隻垂眸喝茶。

謝鳳竹頓時泄氣地一歪,不過她向來知道自家師姐的性情,也壓根就沒指望她搭腔,隻過了那麽一會,便回複了元氣,繼續八卦:“哎,師姐,你說,他們真要有關係,那我是不是就可以借著那周天佑壓一壓那個周天祈啊?那天他那態度,還真是氣人!隻可惜了,那周天佑居然沒有來。”

周天佑當然沒有來,他對於這一次古墓並不太看重,他更著緊的是另一處機緣,所以即便他師傅常燁有意讓他前來見識一二,他也推拒了。

幸而常燁對於這個徒弟是真心疼寵,倒也不會因為他推拒了這次古墓之行而對他有所不滿。

話說,周天佑此時卻是在巴蜀一帶。他的目的地,卻是隱於巴蜀大山中的一座廢棄神廟。那裏,有一件品質上等的飛劍。

別以為這品質上等的飛劍隻是一般,至少,周天佑在青城派中,就沒見過多少人能擁有這麽一口寶劍。

青城號稱劍派,其最令青城派門人驕傲的,正是這飛劍禦煉之術。周天佑也已到了煉精化氣巔峰,隨時有可能踏入煉氣入神境,而他作為劍修,需在煉氣入神境之前祭煉一口寶劍作為自己的本命飛劍。而他,正是看上了在原著中曾隨著周天祈征戰四方的鬆紋古定劍。

原著中的周天祈,拜入青城派常燁門下,而這鬆紋古定劍,正是周天祈當日祭煉的本命飛劍。

據原著道來,卻是周天祈在巴蜀一帶采藥,孰料竟被一隻鬆鼠叼走了那株靈藥,周天祈追趕中,誤入一處山穀,穀中禁製重重,周天祈也著實吃了好一番苦頭,後來輾轉入了山穀中的廢棄神廟,因緣巧合之下,倒也得了這麽一口寶劍,著實是令人羨慕。

如今,周天祈不知去向,周天佑此時也到了尋找本命寶劍的關鍵,他又怎能不走一趟。

不來不知道,一來周天佑方才知道,當日書中輕描淡寫的數百字,居然會是這般的凶險。

山穀中禁製重重,稍有一步踏錯,便是陣陣凶厲劍氣打來,毫不留情,稍一不注意,便是身死的下場。

待到周天佑入了廢棄神廟,他渾身上下真元早已耗盡,一身法衣破碎不堪,幸得此時無人,否則他這一世英名,便是一朝喪盡。

他癱坐在地上,全然不顧那積得厚厚的灰塵。待到他緩過氣來,站起身,先是一個驅塵術打在身上,隨後便死死地盯著那個已經破敗的神像。

稍稍平複了急切的心念,周天佑麵上平靜,先是將神像好生收拾了一番,看著沒有那麽殘破了,方才從自己的儲物袋中取出一個蒲團放在已經塌了一角的神案前方,跪下叩首三百,口中呼道:“後學末進周天佑,誤入神主之地,實乃晚輩過錯,隻望神主見諒,放晚輩出穀。晚輩感激不盡。”

當日周天祈確是誤入,他本是劍修,又修行日淺,對於許多禁製並不熟悉,誤入穀中已是萬難,出穀就更是不能,他見此方有廢棄神廟,便想著死馬當活馬醫,整理了神像後更是叩首三百,希望能得一線生機,讓他安然出穀。誰知,在他叩首三百後,居然有一劍盒憑空出現,內中有一口寶劍,名曰鬆紋古定劍。隨後,他更是順利出穀,並不曾多受禁製刁難。

如今,周天佑便是在效仿周天祈當日之舉。

待得周天佑叩首結束,抬眼忐忑看向上首之時,卻見那傾斜了一半的神案上真的出現一個劍盒。

周天佑當即大喜,抬手便將那劍盒取在手中,打開睜眼一看,卻隻是一柄素身烏金長劍,劍身銘有太合二字。

他眼中喜色霎時凝固,隨後怒色四溢,剛想怒吼出聲,卻又知曉此間由不得自己放肆,隻能強壓下心頭怒火,轉身徑直出了神廟。

出得神廟,一應禁製果真就不再顯現,先前一切仿若錯覺,周天佑心中一噎,拂袖便去。

待到周天佑遠離了山穀,穀中一道華光掠過,種種禁製再次啟動。

廢棄古廟中,一道聲音透過時光的阻隔,悠悠響起:“機緣啊機緣。”

一晃眼變到了七夕,這天下午,周天祈便將一個圓滾滾的精致燈籠遞給了洛卿。

洛卿頗有些奇怪地繞著那個燈籠轉了幾圈,疑惑地嗷嗚出聲。

周天祈眼中帶著溫柔的笑意:“今天是七夕啊,我見人人都準備了燈籠,便翻出了這個給你。我們雖然是世外之人,但偶爾也是可以湊湊熱鬧的嘛。”

他幫著洛卿點燃了燈籠,看著它圍著它轉:“雖然說燈籠都是夜間才燃起的,但今晚我們沒空,我如今便幫你點上了。”

洛卿剛想問,為什麽不是回來以後才點,卻覺得腦中昏沉,不過片刻,便睡了過去。

周天祈看著睡過去的洛卿笑。

虎頭蛇草,其根可治虎頭蛇毒,其葉焚香,可令猛獸昏睡。

洛卿此時的修為,又如何能扛得住經周天祈特意煉製的熏香?

要不然,你以為我為何會對這紀家另眼相看?

周天祈用的劑量,可以確保在明日之前,洛卿也不會醒過來。

他將洛卿抱起,放在床上,設下符陣相護,又對著紀家人交代了一番,方才轉身離去。

嗯,這章臨近六千,是不是很驚喜?

如果大家看得還算舒心,不如就將我領了回家吧?

這是我的專欄

另:我的筆名柳明暗的確不好起昵稱,如果諸位願意,可以叫我阿東。